戴永夏
近幾個月來，蝗災席捲了非洲和亞洲許多國家，給當地人民帶來巨大災難。這一嚴重天災，讓世界為之震驚，令國人高度關注，也讓人們聯想到蝗災曾在我國肆虐的情景......
在我國災難史上，由蝗蟲造成的蝗災跟水、旱災害並列為三大天災。牠不但為害嚴重，而且頻繁發生。尤其在清代，蝗災的災情之重和出現的次數之多都勝過以往。據《清史稿》記載，自順治朝至道光朝的207年中，就有87年發生蝗災。蝗災使大面積土地減產或絕產，千百萬人餓死，民不聊生。對這樣深重的災難，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我國著名文學家蒲松齡都親身經歷過，所以在他的作品中，也有真實的反映。
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蒲松齡的家鄉山東淄川發生了蝗災。對這次蝗災的景象，蒲松齡在《蝗賦》中有如下描寫：......爾其掩映萬村，橫亙百市。遮朝陽而晦光，帶寒星而鵲起。或軒翥而競去，或迴翔而頓止。迎旭抖擻，貫甲自喜。銜枚無聲，赤地千里。
賦中寫道，大片的蝗蟲飛來，掩蓋了千村萬戶，遮住了明亮的陽光，忽而如黑雲奔湧，聲如雷鳴；忽而降落田間，寂然無聲；忽而飛走，又忽而落下。落在田間的蝗蟲揚眉吐氣，咬牙切齒，在莊稼地裡邊吃邊爬，產卵育子。牠們吃飽喝足了，在光天化日下得意忘形，無聲無息中就讓大片土地荒涼，顆粒無收......
他還在《蝗來》一詩中更形象地寫道： 蝗來蔽日影縱橫，上下擾擾如雷轟。風驟雨急田中落，垂垂壓禾禾欲傾......在嚴重的蝗災面前，鄉民們心急如焚。他們想消滅這些害蟲，但又無計可施。於是，有些人便求神拜佛：......聽巫造訛言，蠕蠕皆神靈；況此悉生命，殺之罪愈增。賤者宣佛號，貴者或斬牲。登隴惟虔祝，冀蝻鑒丹誠......瞪目任蠶食，相戒勿敢攖。苗盡方太息，委為命不亨。
這些人聽信巫師的鬼話，認為蝗蟲是神靈，殺之有罪，因此窮人就高聲唸佛祈禱，富人就殺豬宰羊供奉，希望以真誠打動「蝗神」。就這樣，眼看着蝗蟲在蠶食莊稼，卻不去殺滅。直到莊稼被吃光了，反怪自己命運不好......
也有些人目光短淺，只顧自己，把蝗蟲驅趕到相鄰的田裡去。哪知鄰家也不示弱，又把蝗蟲趕了回來。這樣你來我往，爭吵不休，終於互相打了起來。這反而讓蝗蟲鑽了空子，更加肆無忌憚的毀壞莊稼：......又不圖長策，扇逐出近塍。但求離我畝，謂是已清寧。誰知鄰人智，亦復似我明。婦子出嘲哳，健男至操兵。群蟲乘其便，兩地恣縱橫。戈矛還未已，禾黍無半莖。蕩然無可競，罷鬥各吞聲﹗
蒲松齡對這些不當的治蝗方法進行了尖銳批評，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治蝗方略，即及時動手、煙熏火燎和挖坑填埋：我前建蝗策，順風熏煙瓶。行者已有效，高緲勝旗旌。小蝗無翎翅，此術難概行。但須捕治早，歐詩良可銘。因循不急剪，健躍勢彌宏。莫惜方丈地，拔禾為巨坑。同阱齊捍御，驅逐如群蠅。一坑幾萬萬，數頃詎足平？
他認為用煙熏的辦法行之有效，遠勝於挑着旌旗驅趕蝗蟲。重要的是應抓緊時機，在蝗蟲的幼蟲階段就及時捕殺，否則長成成蟲後就更難消滅了。同時，在田裡挖大坑也十分有效。大家齊心協力，把蝗蟲驅趕到大坑裡，一個坑能埋幾萬萬，再多的蝗蟲也難將大坑填平。
不僅如此，蒲松齡還異想天開地給上帝寫信，請求上帝化育蝗蟲，不再為害。他在《蝗賦》中這樣寫道：詞曰：上帝好慈，化育無窮......何造物之不仁，偏亭毒於斯蟲？爾胡不化為蜘蛛，織網晴空？蘧蘧兮蝴蝶入夢，巍巍兮螻蟻崇封？拂水兮蜻蜓，排衙兮山蜂？即不然而雪深千尺，滅之無蹤；抑或割據萬峰之中，流泉淙淙，芳草茸茸，各安而寧，聊亦足以自供......他希望慈悲的上帝把蝗蟲變成在空中織網的蜘蛛，吸食露水的鳴蟬，悠然入夢的蝴蝶，受到崇封的螞蟻，點水嬉戲的蜻蜓，尊卑有序的蜜蜂。再不然降下厚厚的大雪，將蝗蟲徹底消滅；或者在萬山叢中讓牠割據一方，跟別的昆蟲和睦相處，自得其樂......
從以上事例中不難看出，蒲松齡為消除蝗災真是煞費苦心，絞盡了腦汁。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有時貪官污吏治蝗帶來的災難更為嚴重。明代崔旭在《捕蝗謠》裡就這樣寫道：「捕蝗捕蝗，官隸齊忙，掘地縱火蝗飛揚。官要供給，隸要酒漿，官隸踐踏苗已僵。吁嗟乎！蝗未死，苗已僵，捕蝗之蝗甚於蝗！」
詩中，詩人深刻地揭露了一些官吏借捕蝗之機，對百姓大家敲詐勒索，結果蝗蟲沒殺滅，莊稼倒枯死了。他們所造成的災害，更甚於蝗災。蒲松齡只想到用各種辦法治蝗，讓百姓平安度日，卻沒想到貪官污吏比蝗蟲還貪婪、兇狠。這一點，也正是他思想的局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