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翁秀美
去廠門口拿快遞，經過正在掃地的大姐，無意中看見她的花襯衫扣子上別了三支白蘭花，不由停下，她一定是看出了我眼神裏的渴望，便問：「要嗎？送你吧，很香呢。」我笑着道了感謝，說不用了。第二天早上，大姐看到我，老遠招手；「我昨天摘了幾朵，給你留了。等我一下。」一邊放下掃把，一邊跑着去了。我心裏一陣感動，她知道我喜愛這花，可見，她也是個愛花人。知曉同好對花兒的那種依戀。每年，廠裏的梔子白蘭都會開很多，但白蘭花樹太高了，往年攀着低點的枝子，還能夠到點花兒，今春大批花木都修剪過，只能遠觀了。我拿着花，歡喜非常。
四朵白蘭捧在掌心，三朵含苞，一朵半開。葉片修長，花苞像一支白色的筆，這白也不是純粹的白，有點像牙色，透着玉般的質感。全開的花兒極其的美，花瓣或捲曲或舒展，那些瓣兒如同可愛的小仙子，或坐或臥，或行或舞，婀娜多姿。瞬間，將我拉回到兒時的江南。
那時候的夏天，白蘭花，梔子花，茉莉，都是走街串巷的阿婆竹籃裏的必備之物。將細鐵絲兩端各穿進白蘭花的花梗，中間擰上幾擰，留指甲蓋大小的圈兒，可掛在襯衣扣子上，走到哪兒香到哪兒；梔子整齊地碼在一邊，茉莉則是用鐵絲穿成了一個環狀，首尾相連，綠色花梗連着白色花瓣，單是造型就非常賞心悅目。這些潔白含香之花，可簪在髮上，可別在衣上，可用手帕包了放在枕邊，是夏天女子鍾愛之物。人來人往中，陣陣清香中，透出柔軟的叫賣聲：「白蘭花！梔子花！」阿婆襟上的白蘭花，腳上的黑布鞋，竹籃裏的藍印花布，這是一幅難以形容的絕美畫卷，在當時只是尋常，如今，成為記憶中最珍貴的美好。
春華過後夏日長。時光荏苒，在南方度過了許多個夏天。白天一聲聲的蟬噪，夜晚一陣陣的蛙鳴，剛開始不習慣，想念家鄉的白蘭花，就上網去買，一元一朵，等寄到時有的生銹了，但一點不嫌棄，我只要那熟悉的香氣，哪怕微弱的一絲絲，也可慰藉心情。好友每每請我去她那兒坐坐，總是說：「你來我這兒喝茶吧，窗外的白蘭花都開了。」這是最不能拒絕的邀請，緣於對白蘭不變的癡念。
後來搬了家，得償所願：小區種植了不少白蘭花樹，粗壯高大--原來南方的白蘭如此高大，上面星星點點地開滿了花兒，這樣才算有了完整的夏天。周瘦鵑曾盛讚此花為「南國之花」，因為江滬一帶的白蘭花樹是栽在大盆裏的，不耐寒，天冷的時候得挪進屋才行。在南方，白蘭和紫荊、芒果、美人樹一樣，是常見的行道樹。
離住處十多公里，有個依山傍湖的開放式公園。夏日的周末，天剛濛濛亮，就和愛人驅車前去散步。其實是為了那一整條路的白蘭花，小路一面環山，一面臨水，水上時有水鳥翩翩飛過，山邊下種植紫荊、翠竹。其中白蘭花樹約兩公里長，一路行來一種香，經久不散。無法想像，這麼小小的花兒，怎麼可能散發出這麼濃郁、清雅且持久的香氣？尤其是有風的時候，那香氣便飄飄蕩蕩，四散開來，沾染到衣上髮上，一路多情地跟隨着。這是大自然多美的饋贈啊，我們可以走好幾個來回而不感到疲倦。抬頭看，枝頭綠葉間，無數白蘭花俏生生地立着，半吐不吐，含而不露，芬芳流麗，如美人一樣纖細嬌弱，卻又有着君子般的含蓄謙和。當開了的花瓣落下，即使零星一片，也有沁人的芳香。邊走邊撿拾落到地上的花瓣，用小紗袋裝了，走完全程，紗袋裝滿了花兒，也裝了滿滿的快樂。
有一次散步，在樹下撿到兩支花苞，回來正逢訂閱的雜誌送到，封面是一幅有厚度的畫軸，半舒半捲。這圖非常別致，因無底色，一片純白，加上陰影效果，令人感覺就是真的一卷畫擺在眼前。一時興致上來，將白蘭花斜斜放在卷軸的捲起和展開的部分，拍了照片，立體的效果惟妙惟肖，叫人真假莫辨，後給多位朋友展示，無人看出是真花與圖片的結合，這是心愛的白蘭花出鏡最大氣風雅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