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禹
「二月二、龍抬頭」，眼見又到理髮的「正日子」。出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的我，從記事起就是父親給我理髮，直到上大學。起因還是母親的一句話：兒子懂得要好了，讓他出去理吧，再說寒暑假才回家啊。父親其實不甘心，臨走前還是給我理了一次，在我和母親的堅持下，才將那把用了多年的手推子上油包好束之高閣。
放寒假回家前，在母親來信的提醒下，我在宿舍裏把平時用髮膠定型的蓬鬆頭髮重新洗了洗，梳成父親愛看的樣子。回到家裏，父親前後瞅了瞅倒是沒說什麼，他大概知道自己的審美觀應該與時俱進，也就不再對我的髮式進行「干涉」。只是可能手推子再也派不上用場，還是有些不大爽快，於是總想給我的小侄兒理理髮。母親就勸導說：「你歲數大了，眼神兒跟不上，手一哆嗦，把孩子小腦袋弄破了怎麼辦？」權衡利弊後，父親不得不放棄了給孫子輩理髮的念頭。
說起那把手推子，父親用了多年，哥哥和我的頭髮都是他理。他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們披着門簾，坐在椅子上由他來擺弄腦袋。他喜歡拿起推子，聽着咔咔嚓嚓充滿韻律的聲音，看着頭髮簌簌落地的樣子。看着兒子們頭上的利索短髮，父親總會哼起京劇老生唱曲兒來。父親的手很巧，每當推子夾住頭髮時，我都會哎呀叫一聲，他就馬上把零件調整一下，隨後笑着說：「堅持啊兒子，邱少雲大火燒身，都沒動一下，你得向人家學習。」母親用溫水給我們洗髮時，他就打掃地面的頭髮，小聲嘟囔：「這小子的頭髮又硬又黑，隨我。」
現在父親已年過八旬，我家的手推子也休息了不少年，早已無聲無息退出 「歷史舞台」，成了家裏多餘的物件。去年春天時，我看到父親的頭髮長了，由於特殊原因又不能到小區出口處「五元一位」的小攤上去理，多年耳濡目染也敢「整」兩下子的我，便自告奮勇要為他理理髮。母親幫我找出來「養在深閨人不識」的手推子：在父親的精心保養下，看上去還是光潔如新。我拿起推子有些生硬地為父親理髮時，從鏡子裏看到他昏黃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以往是父親給兒子理髮，理了不到20年，今天輪到兒子給父親理髮了。我知道父親對髮式其實相當挑剔，他也肯定會對我這「三腳貓」功夫不屑一顧，但還是欣然接受了。父親坐着一動不動，用這種方式增加我的信心。看着父親花白、稀疏的頭髮，我的心裏一陣陣酸楚。每天工作忙忙碌碌，從來沒這麼近距離地端詳過父親。父親真的老了，白白的頭髮似乎累了，每一根都趴趴着少了生機。我盡最大的努力認真地為父親理完髮，他對着鏡子說還行。我順勢撒嬌地說：「爸爸，等我的頭髮再長些，您也給我理一理吧，就理我小時的那種樣子。」說至此，我們爺兒倆充滿儀式感地擁抱了一下，同時呵呵笑出了聲！
今年的春天來了，雖說「五元一位」處已開門營業，我還是想親自再給老父親理髮，為此還特意在抖音上惡補了些時尚技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