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erry康復出院後要面對鄰居、朋友的異樣眼光。康復者遺屬社工寄語：疫情緩莫鬆懈
今年清明節連復活節，可謂「悲欣交集」。新冠肺炎疫情持續肆虐逾一年，影響港人的日常生活，有人染疫後戰勝病魔而康復重生，亦有人不幸落敗與世長辭。病毒的可怕之處在於其影響並不會因此完結，對康復者而言，出院後還要面對後遺症對身體機能切實的影響，也有人要面對朋友鄰里的異樣目光；對逝者家人而言，看着家人病重入院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的無力感、家人在病床上「孤獨死」的錐心之痛，這些遺憾始終難以揮諸腦後。
香港文匯報昨日訪問了新冠肺炎的康復者、死者家屬及接觸有關家庭的社工，在這個生死縈繞的日子裡，他們都希望社會公眾不要看輕疫情，不要因一時鬆懈，而出現更多的遺憾。他們還想再說一句：「要珍惜健康、珍惜眼前人。」●香港文匯報記者 文森
身可治心難癒 友鄰目光難頂
對一些身體質素良好的人而言，感染新冠肺炎病毒可以不藥而癒，但康復後朋友、鄰里的異樣目光，卻成為難以治癒的心病。鍾先生（Terry）一家六口去年12月確診新冠肺炎，留院不足一個月均康復出院，亦未有留下後遺症。他直言，雖然病毒的「生理攻擊」結束，但「心理攻擊」未止，全家出院後要面對鄰居、朋友的異樣眼光等：「這才是挑戰的開始！」
回顧染疫經過，Terry坦言全家一直謹慎防疫，至今仍想不通究竟在哪裡、何時染疫：「我們那段時間甚少出街，自己也是在家工作，可能是買餸的膠袋有病毒黏上吧，真是防不勝防。」
Terry續說，不幸中的大幸是只有自家人確診，沒有傳播給其他人，而一家六口在染疫期間也相互扶持，反而變得更親近、更珍惜彼此，「我在新聞上看到有些家庭群組都會互相指摘，找『罪犯』（首個確診者），如果傳播外人，更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們一家就沒有出現這情況，反而有一點點慶幸太太和女兒同時確診，可以在同一間病房接受治療，不用擔心大人染病，小朋友留在家裡無人理。」
盼全社會撫平傷痛
儘管未有為他人帶來麻煩，但Terry一家出院後仍被人「指指點點」，「其實都好明顯，有些鄰居以往相遇時仍會噓寒問暖一下，但現時似乎避得就避；我太太也聽到他們在背後談論我們確診情況。」對此，Terry豁達地表示：「當睇清邊啲先係真正朋友」，「有些朋友『表示』關心，但我康復至今都未有見過面，他們常常說『沒有時間』。」
成年人仍可自行消化這些異樣目光，但最怕是小朋友因此受傷。Terry的兒子就讀小五、女兒就讀幼稚園K2，他再三向學校要求不公開子女曾確診的消息，「小朋友的反應會更直接，可能會當面對我子女開玩笑，甚至杯葛。」Terry無奈表示，沒有人想中招，確診實屬不幸，但社會上卻對確診者，甚至康復者貼上標籤。他冀社會共同努力撫平新冠肺炎帶來的傷痛、修復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隔着玻璃訣別 家屬終生抱憾
新冠肺炎既是一種病毒，更是刺向病逝者的龐大的孤獨感。有資深社工表示，由於新冠肺炎傳染力強，逝者臨終時也要被隔離，恍如被迫「孤獨死」，其家人只能隔着玻璃與之道別，連握手都做不到，家屬的遺憾不足為外人道，連社工也坦言︰「如果你問我可以怎樣避免這種遺憾，我暫時也回答不上。」
DEAtHFEST創辦人、香港生死學協會副會長梁梓敦（Arnold）表示，自己這段時間收到3名新冠逝者家屬的求助，遺屬至今仍難以釋懷：「在病者彌留之際，家屬一般都會圍在床邊陪他走最後一程，但新冠肺炎確診者要一直被隔離，由他入院到臨終，家人只能隔着玻璃眼巴巴看着他孤獨死去，這種遺憾實在比普通家屬強得多。」
社工：宜早商生死議題
Arnold直言，自己做社工多年，目前也未想到任何建議予新冠肺炎逝者家屬，可以真正撫平這種傷痛，但他指，及早正視生死議題，例如和家人談論身後事的安排，「你會覺得有幫到逝者做到一些事。」
李偲嫣夫：無法完全康復
疫情下長時間宅家抗疫，自覺不妥時有看醫生、有做測試，但第四波疫情依然向這對夫妻無情襲來，結果「正義聯盟」主席李偲嫣不幸辭世，其丈夫謝鋮浚雖然康復，卻未能完全從傷痛中走出來。看着現時確診數還是起起落落，他希望大家都重視疫情的嚴重性，接種疫苗，並認為政府不只要鼓勵市民接種疫苗，還要堅定地反駁抹黑誇張的言論，「我相信如果偲嫣在，她也會這樣說。」
疫情帶走了謝鋮浚的妻子，他只能回到家裡這個事發現場獨自面對，「這是很大的懲罰。」他說起政府當時對染疫者支援不足時仍然有氣，例如當日醫院放自己回家，竟然是警察叫他要隔離，而不是醫院；自己還在家獨自等了兩三日，才被送往檢疫，感覺當中不同部門的協作很混亂，「當時政府已經歷了三波疫情，為何還會如此準備不足？」
直到今時今日，謝鋮浚腦海裡還不時浮現自己為妻子急救的那個情境，「如果聽回999的錄音，我當時是不斷地叫『救命』。」
「我覺得這是無法完全Recover（康復）的。」或許因為有信念支撐，謝鋮浚雖然感到世界倒塌，但漸漸仍能振作起來，也有不同朋友的開解。昨日清明節，他就與偲嫣的朋友聚餐，緬懷逝者。
他坦言，這場經歷讓他更懂得珍惜，「現在我看到朋友我都會很想抱一抱他們，覺得能相見已是難得。」
盼社會不要再添遺憾
人死不能復生，但謝鋮浚也希望社會上不要再添更多遺憾，希望大家可以更認真抗疫，例如踴躍接種疫苗，「這也是市民的責任。接種疫苗後，對自己接觸的人也更有保障，其實都是愛的體現。」
對於部分市民擔心疫苗副作用，康復後也有接種疫苗的謝鋮浚以自己為例，「我30歲就有糖尿病，以往也有血壓高，但也沒有問題。」他認為，這是個別傳媒放大疫苗的副作用，有些媒體連打針20天後死亡也報道成好像是疫苗導致，他認為政府要站出來堅定地向公眾反駁這些說法。
他認為政府也要進一步做好抗疫工作，例如不應在假期前重開沙灘等地方，然後叫人「不要聚集」；看到來自某個地方的境外輸入個案較多時，也應考慮暫停讓有關地方的人來港。
康復8個月 反應慢小便頻
抗疫日久，愈來愈多人對疫情掉以輕心，但染疫的後果可以很嚴重。東九龍居民委員會主席何漢文去年8月確診新冠肺炎，康復至今，身體機能仍有多方面未恢復，記憶力下降、反應減慢，膀胱更因服藥受損而尿頻。已在鬼門關走一趟的何漢文，現時已不敢去人多聚集的地方，並呼籲近日趁假期外出遊玩的港人不要鬆懈，希望不要再有人因疫症影響健康。
何漢文在接受香港文匯報訪問時一再強調新冠肺炎的可怕。他憶述自己在確診初期的病徵不明顯，也曾以為病情輕微，詎料對一般確診者有效的藥物卻對他療效極低，入院初期其病毒量一直高企不下，令醫生一度束手無策，甚至向他說：「現在都不知道怎麼治療了。」何漢文當時絕望地想：「無得救，要做好最壞打算。」幸好，在醫護人員的專業治療和悉心照料下，何漢文終於康復出院。
記憶力體力無改善
不過，康復出院並不代表一切回復正常，何漢文得了嚴重的後遺症，身體機能全方位下降，記憶力和體力下降，反應緩慢，嗅覺、味覺、視覺靈敏度下降。雖然嗅覺、味覺現已回復，但其他機能至今已過8個月仍無改善，尤其是記憶力和體力。
以往開會不用看稿，甚至能將全場的講辭都牢記腦中的他，現時開會卻「講一兩句就忘詞，要看着稿照讀」。他更試過在開車時，忘記路段應如何走。至於體力方面，由於確診令何漢文的肺部有10%纖維化，屬永久性損傷，他現時走幾十級樓梯就要停下休息。
最困擾何漢文的另一嚴重後遺症，是他在治療時不斷服藥，致膀胱和腎臟受損，令55歲的他出現尿頻問題，「不要以為年輕就沒事，確診（新冠肺炎）後隨時會有後遺症或有其他不可預測的情況。我也屬中壯年，但現時每晚都要起兩三次身上廁所，很影響睡眠。」
仍未結束的5天長假，市民放下防疫警覺外出暢遊，不少場所都迫爆，何漢文直言對相關情況感無奈：「我現時都不敢到多人的地方。」他再苦口婆心勸告大家，香港仍未做到「零確診」，還有不明源頭的確診個案，冀大家再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