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11-14] 天聲人語：教澤長存 文光不滅
——懷念陳汝惠教授
那一日挑燈夜讀楊絳先生的譯稿「柏拉圖的對話錄」《斐多》，讀著讀著，讀到蘇格拉底與他的門徒談論「人死後有沒有靈魂」的一段對話時，忽然想起近來收到一些師友大去的噩耗，不免心中湧起一絲無法言說的悲哀。這二、三年來，每次聽到有親朋好友故去，常有杜工部所說的「訪舊半為鬼」的感慨。
這些年也頗寫了幾篇紀念師長的文章，這些文字往往是在痛失導師時所寫。但是，有一位我十分景仰的恩師，我卻是在他辭世一年多後的不久之前方獲悉他已不在人世。他就是已故的高等教育研究家、作家陳汝惠教授。
陳先生是上海人，畢生從事教育工作，由小學教員、中學教師到大學教授，同時以寫作時論而聞名滬上。抗戰軍興，日寇鐵蹄蹂躪上海，陳先生卻以一介文人擲筆而起，與一班學生從事抗日活動，以致日本憲兵多次追蹤抄家。陳先生虎口餘生，當日本敗戰投降，陳先生親撰《告上海同胞書》，慷慨陳詞，萬民爭相傳鴃C在「接收」上海時，他目睹貪官污吏橫行，不齒與之為伍，又拒絕高官厚祿的「利誘」，憤而登報聲明退出「三青團」，重返教育界。解放後到廈門大學執教，一直至退休為止，廈門成了他的第二故鄉。
我入大學之初，陳先生是我的導師。有一次下鄉調查，我與他同住一個房間，常常秉燭夜談，很快的，我們就成了「忘年交」。大學畢業後，我留校任教，與陳先生同在一個教研室，他又是指導我這個小助教的導師。他不僅在學業上對我多有教誨，且在生活、工作上給我溫馨的關懷與幫助。他是一個富有教養的學者，從來不大聲說話，更從不參與那些烏七八糟的「窩裏鬥」。他總是衣冠整潔，穿著一身乾淨的中山裝，提著一隻手提包來往於教室與宿舍之間。文革中，他曾遭受極大的人格侮辱，卻從不對我們這些後輩提起。他的家庭生活和睦溫情，陳師母與他患難與共，相濡以沫，他的哲嗣陳佐洱、陳佐湟等事業有成，都成為著名的作家、音樂家和科學家。陳先生的門下更出了釵h人才，他不楓O一名成左滷虼|家。
從日本到港工作後，我一直在探聽這位敬愛的師長的近況，聽說他得了老人性痴呆症，已認不出人來了。直到不久之前，我邂逅他的孫女陳晴小姐，方知陳先生已於一年多前辭世，騎鶴西去，安眠於美麗的西子湖畔。聞訊不免心中悲慟。然而，他留給我們的春風將永遠溫暖我們心的一角。
孫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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