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7-08] 露天咖啡座：色彩詩人雷諾阿

秦時月

　漫步在西方油畫家五彩繽紛的畫廊裡，我不能不喜愛上雷諾阿(Renoir,Pierre Auguste)。使人心醉的，不是他的風景畫，而是人物畫，尤其是婦女和兒童。他以畫筆蘸上顏料，再在調色板上與濃烈的詩情調和——於是，塗抹在畫布上的，便是一首讚美自然、讚美人類的詩篇。所以我稱他是「色彩詩人」。

　雷諾阿是法國印象派大師，被畫壇公認為「最法蘭西式」的畫家。他身體多病，性格內向，卻是個高產畫家，據說一生作畫約六千幅，以用筆細膩、設色明艷而聞名。他以作畫為人生最大樂趣，認為作畫是件最自然的事：「繪畫就如同丟入水中的軟木塞一樣，水流向哪裡就順著飄向那裡。我只不過是順著自然的感覺在動著畫筆罷了。」

　那花園中靜坐的婦女，頭戴紅色帽子，身著黑色衣裙，背景是一片繁花和枝藤，一個頭戴花冠的小女孩依偎在她身邊，令人感覺其中迴盪著一種優雅和溫馨的氣質。《葛樂蒂磨坊》、《遊艇上的午餐》等油畫，也是雷諾阿的名作，他以生動的畫筆展現他那個時代的紳士淑女們飲酒、談笑、舞蹈的情景，表面看是俗世風情畫，實際上則凝聚了精湛的技巧，藝術欣賞價值極高。

　畫家高超的著色技巧，在看那幅《包廂》畫上也有充分的體現。

　畫面描繪坐在包廂裡看戲的年輕的貴婦，旁邊稍暗處是位舉著望遠鏡觀望的男子。作為畫面的主體，青年貴婦神態安詳，她身著黑白相間的衣裙，畫家用亮色描繪她豐腴的胸脯，再以黃白融合的顏料顯現她脖子上耀眼的珍珠首飾，在那束粉紅色的胸花的映襯下，人物顯得高雅而優美。畫家以其獨特的暈色處理手法，巧妙解決了肌膚與服飾等處光色的細微變化與融合，增添了和諧的氣氛。

　裸女，在西方油畫中很常見，但是到了雷諾阿筆下就很不一般。他入畫的裸女也很迷人，但似乎都偏於神化，偏於標致（當然無可非議），唯有雷諾阿的裸女，才更加人性畢現，顯得滋潤活潑，生動郁勃，彷彿伸手可及。你看那幅著名的《陽光下的裸女》，他以強調藍白色彩的手法，盡情展現了自然環境裡女性裸體的曲線玲瓏和豐滿腴潤，洋溢著健康的肉體之美。

　這個裸女好像處在林蔭之中，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駁地瀉下，映照在她褐色長髮上、渾圓的肩上、粉色的乳房上……空氣流溢，光影變幻，青黃色樹葉交織的背景也顯得一片朦朧。彷彿驚鴻一瞥，我們看到女人體是如此之美，簡直比神還高貴！

　我想，早年曾在巴黎學習繪畫的中國詩人艾青，一定研究過「印象畫派」的作品，受過其中光影變化的震撼，否則，他為什麼在晚年的長詩《光的讚歌》中，寫下這些句子：「光給我們以熱情/光幫助我們創造出不朽的形像……那些最高明的雕刻家/使冰冷的大理石有了體溫/那些最出色的畫家/描出了色授神與的眼睛……」

　正如同莫奈的《日出印象》最初備受嘲諷一樣，雷諾阿的《陽光下的裸女》一度也被傳統勢力視為不入流，當時的《費加羅報》發表對《陽光下的裸女》的藝術評論稱：「……整個肉體逐漸分解成發青、發紫的斑塊，活像是完全腐壞的屍體。」語言可謂尖刻，但論點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