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9-04] 天聲人語：現存《紅樓夢》最早殘鈔本

——再說甲戌本脂評本

孫立川

　前些日子，因北師大新發現了脂硯齋的新鈔本，心血來潮，在本欄寫了數篇有關《紅樓夢》脂評本的小文章，本以為這等枯燥無味的文章，不過是藉題發揮，自娛而已。豈料翁靈文丈竟對之大加謬獎，並因此從其豐富的藏書中找出珍藏多年的一本寶書贈我，以此勖勉我多去研究，此套書就是胡適之於一九六一年影印出版的《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上下二冊）。這實在使我喜出望外，大有如獲至寶之慨。

　一九二七年夏天，胡適在上海購得大興劉銓福舊藏的「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的《石頭記》鈔本四大冊，計有十六回：第一到第八回，第十三到第十六回，第二十五到第二十八回。換句話說，是一部殘本。甲戌是乾隆十九年（公元一七五四年）。翌年二月，胡適發表了一篇近二萬字的長文：「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向世人介紹了這個殘本的重大發現。首先，他指出這個甲戌本是世間現存最古的《紅樓夢》寫本。其書前有「凡例」四百字，中有雪芹自題七言律詩：「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謾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尤其是最後結句，胡適十分珍之，認為此乃世間流行的鈔本刻本所沒有的，他特地在是書影印版前書之。此鈔本每回有硃筆眉評、夾評，小字密書，從中可以發現重要的資料，他認為：可以考知曹雪芹的家事及其死去的年月日，可以考知《紅樓夢》最初稿本的一些情況，還可以推斷出：高鶚續作後四十回，並沒有曹雪芹殘稿本作根據，等等。

　可以想見，胡適發表此文，宣布他得到甲戌本的消息是如何震動了當時的學界，可惜由於他秘藏之，並未將此殘鈔本公諸於世，人們一向不詳其泰山真面目。此後又過了三十年，胡適一直將此書珍而藏之，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六日，胡適坐飛機由北平南下赴台，隨身就帶著此書，可見他對此一鈔本是如何重視的。一九六一年，胡適考慮到曹雪芹死於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即公元一七六三年二月十二日），再過二年就是曹雪芹逝世二百年的紀念，他遂決定將此書第一次公諸於世，影印流傳，一九六一年五月一日初版時本擬只印五百部，結果是書未付梓，一再追加的一千五百部書便已被預約一空。胡適本有再版之意，但沒想到他竟於不久之後去世。一九六二年六月四日，為完成胡適生前之心願，台灣學界又重印此書。此再版一仍初版，以硃墨兩色寫本影印出版，上冊前有胡適之所撰《影印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緣起》及毛子水先生的《影印再版序》，下冊則有胡適的《跋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影印本》一文。再版本比初版本多附了一幅「竹樓藏書圖」，胡適曾在上面題了一跋。上下二卷均以線裝形製，以油光紙景印，有點美中不足之概。

　翁靈文丈贈我之書就是此再版之書。得此寶笈，實為人生一大快事。將之置於案首，每有翻閱，摩挲封套，想及藏書者、影印者、贈書者的拳拳之意，不禁憮然，特此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