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2-22] 副刊人物．迷戀飄色一世張植芬 放大圖片
張植芬手持的繡花童鞋，純屬「道具」。其實，小孩是穩坐彎曲鐵枝；然後腳踏這隻鞋頂的鐵板上。
．余平．
小時候，張植芬沉迷學做飄色，給阿媽追打；結婚後，嗜好不變，整天被老婆囉嗦。今年他七十六歲了，是長洲經驗最豐富的飄色師傅之一。他和徒弟們所設計的飄色隊，將參加明天(二十三日）的「沙田飄色迎元宵巡遊」。在這種傳統藝術日漸式微、師傅相繼老去的今天，飄色表演，更見珍貴。
依約來到長洲新興街街坊會，大堂擺滿飄色所需的鐵架、古裝童衣、繡花童鞋等。他們將出動八對飄色隊巡遊，包括用雀籠和相思鳥裝飾起來的《鳥語動芳心》；用傘和書卷襯托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以配合中國情人節——元宵節主題。
不顧慈母嬌妻反對
街坊會會長張植芬穿了一身工作服，正忙個不停。對他左看右看，無論如何都不像一位年過七十的老人。「我吃了長生不老藥；還有一顆童心。」他向記者自誇起來。一臉得意之情，像道出他六十年來設計飄色的成功感。
張植芬兩歲時候，一家搬進長洲定居。張家在島上經營雜貨店，向靠岸漁船出售油米、罐頭食品和元寶蠟燭。每年長洲舉行的太平清醮會景巡遊，都深深吸引了頑皮好動的張植芬。「我最喜歡趁熱鬧。飄色上面那些扮演包公、珍妃和楊家將的小孩，懸立柱上，句鐘不累，神奇極了。」張植芬一邊描述，一邊學做小孩子「空中」懸立的「絕技」，他的確童心未泯。
飄色巡遊源於廣東佛山。據說，每當佛山大豐收，都以飄色出巡，慶祝一番。後來輾轉流傳至長洲，成為太平清醮——設壇拜祭、祈求平安的節日裏，最受歡迎的表演項目。
「我自少就愛蹲在飄色師傅旁邊，幫忙拿鐵鎚、拿針線，從一點一滴學起。」可是，這時候張家店舖生意最忙碌，人們湧來買蠟燭元寶；大少爺卻失蹤，溜去做飄色了。「阿媽怪我不幫手，追著打我。」打歸打、罵歸罵，張植芬依然故我，迷戀飄色設計。「阿媽一直罵到我三十多歲了才罷休；然後，再輪到我老婆囉嗦。」這也難怪，扔下正經的賺錢生意不顧，家裏還有五個子女等著交學費。
機動《櫻花戀》萬人空巷
飄色的吸引力無可比擬。張植芬記得，大約三十年前，日本電影《櫻花戀》十分賣座，張植芬跟一班師傅靈機一動，設計了一位穿和服的小女孩、手拿一把利用電池轉動的洋傘，懸立十二呎飄色台上，參加巡遊。
「從前的飄色都是呆板不會動的。那一年，我們經過多番研究，配合了電子和機械人才的心血，為飄色藝術創下新的歷史。」當年的確引起萬人空巷，他說，「我記得，《櫻花戀》飄色走到那裏，記者和觀眾就跟隨湧到那裏，將舞龍隊和舞獅隊擠壓在角落。」自此後，飄色設計全機動化了。好像明天巡遊的《鳥語動芳心》飄色台，雀籠會轉動、鳥兒會拍翅。
「我們都是業餘的。做這些小玩意純屬興趣，不能賺錢。最大回報，就是看到觀眾的歡迎。」張植芬還謙虛地說，這是集體創作的成績。
做一台飄色很考功夫。小孩子懸立高達十二、三呎柱上，穩固不倒，其實內有乾坤。「他們不是站、而是坐在扭曲的鐵枝上；因為掩飾得好，就像空中懸立一樣。」全靠打鐵師傅的考究功夫，他們對鐵枝彎度計算準確，絲毫不能馬虎。否則，小孩子坐不下，也危險。
最近幾年，長洲的打鐵師傅一個個老去，沒人接班，連打鐵爐灶都拆掉了。他們曾經嘗試回內地找師傅幫忙，可是總不合心意。「鐵枝彎度就算只相差半吋，也難裝配。為了修改，我們多次往返內地，太浪費時間了。」張植芬說，如今只好沿用舊鐵枝。為求變新，只好多花心思在飄色主題方面。
今年的元宵飄色多釆多姿，包括：女童扮演李麗珊的《香港之光》、帥旗飛揚的《楊家將》、小女孩托著酒壺蓮花的《唐明皇與楊貴妃》，還有《道侶同心》、《慈航普渡》、《仕林會母》等民間傳奇中耳熟能詳人物。
漁民登陸 祖業式微
張植芬目睹香港飄色面臨式微，不禁唏噓。「這是無法挽留的時代變遷。正如長洲，早已今非昔比。」從前長洲是漁民中轉站或聚居地，如今成了旅遊島；長洲漁民將捕魚船賣給大陸漁民，自己登陸改行去了。張植芬守著父親遺留的雜貨店，直至八年前，也不得不放手，退休去了。
「我五個孩子，沒有一個肯繼承我的生意，都離開長洲，去香港發展了。十多年前長洲舉行太平清醮活動的時候，生意還好，我要孩子們輪流請假，回來長洲幫忙賣香燭。結果他們怨氣衝天；最後逼我將店舖關掉，安享晚年。」
沒有後顧之憂，張植芬更加全情投入他的飄色製作。他是「總工程師」，負責建議做哪一位主題人物；設計配件，例如當年的《櫻花戀》洋傘；監督電機工程；挑選小孩子(色心)。「小孩不能重逾四十磅、高度三十八吋左右、年齡四至五歲。要有膽識，坐在鐵枝上不但不怕，還會自動搖擺起來。」
聽張植芬說得興高釆烈，向他討一些跟小孩子一起拍的照片，他竟然一張也沒有。「每次巡遊，我都負責拍照。只拍別人，當然拍不到自己。」原來他是沙龍「發燒友」，還是長洲攝影學會副主席。
「拍下照片好留念。更希望飄色這種民間藝術，像照片裏一樣，長存不息。」
提到心頭愛，張植芬口不停。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是他妻子打來催吃飯。「我都七十多歲了，還要囉嗦。」張植芬顯然意猶未盡。
他這一生對飄色廢寢忘餐，妻子也都催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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