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3-11] 百家廊：小情報員

沈善增

　小情報員指的是未成年的情報人員，在人們心目中，這是一個光榮的稱呼，因為小情報員是在為好人做事，為壞人做事那叫小特務，還沒有哪一個孩子喜歡幹這個。相反，倒是有許多少男少女，把日本鬼子的行軍路線，德國鬼子的火力部署，意大利鬼子的秘密倉庫，偷偷報告給自己的隊伍，成就了一番事業。劉小二小時候特別愛讀這方面的故事，常常擊節稱讚，掩卷沉思，深思完了就抱怨——長輩們太貪心，乒乒乓乓，只顧自己痛快了，連一個鬼子也沒剩下，讓下一代上哪兒顯身手去啊？冥冥中，命運似乎懂得劉小二的心，你不是嚮往轟轟烈烈嗎？那好，就給你來一個這樣的年代。這個年代就是「文化大革命」。劉小二做夢也沒想到，他在「文革」中居然也當上了小情報員。當時他十五周歲十六虛歲，正值花季雨季，意氣風發，當小英雄的好年華。小二辛辛苦苦弄來的情報，誰也不給，只給一個人——他父親。按當時的標準，小二的父親應該算壞人，但小二並不這麼認為。小二的父親在單位當領導，當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打倒了。那一段，小二父親最關心形勢，最希望聽到解放幹部的消息。但他的耳目並不靈，電話被掐了，報刊文件停發了，因特網和多媒體還沒發明出來，發明出來國家也未必准許進口。街上鋪天蓋地，倒是流行一種中國特有的媒體——大字報，但小二父親這種人哪敢去看，一旦被人發現，還不得整個死去活來？好在小二的哥哥姐姐行動尚不受限制，他們是高年級學生，知道父親需要什麼，常常從外面帶回有價值的新聞，讓渴望解放的老爺子兩眼放光，興奮不已。漸漸小二就坐不住了，心想我也不小了，不能總沒心沒肺地虛度光陰，也應該為爸爸做點什麼，爸爸的白頭髮已經不少了。從此，小二走在街上就特別留神，時刻準備有所發現，有所斬獲。

　一天傍晚，小二興沖沖趕回家，壓低了嗓音說：「爸，有一個人讓我遇上了。」

　「誰呀？」父親被監督勞改了一天，疲憊了一天，有些心不在焉。

　「你們單位的造反派，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了。」

　「是××嗎？……」爸爸無精打釆地提了幾個名字。

　「什麼呀，」小二特別不屑，「他們都是小嘍囉，我說的這人是頭頭。」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