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3-19] 隱身名篇背後的女性

陳宇

　有這樣一種現象，人們讀了好作品後，往往很想看看那作者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對此，錢鍾書先生頗不以為然。他說，倘若你喜歡雞蛋，又何必非得看看那生蛋的母雞呢？

名篇《第二次考試》

　五十年代，老作家何為寫了名篇《第二次考試》。這不到兩千字的作品，反響之大卻出人意料：拍成電影、編為廣播劇、多種報刊轉載、被譯成英文和世界語，還成了中學語文課本保留篇目。有一年大陸高考，作文題目是把《第二次考試》改寫成《陳伊玲的故事》，要求不能變成原作的縮寫。當年考生有四百七十萬，因此便產生了不同視角下演繹出來的四百七十萬個陳伊玲。於是，何為先生更引起人們的矚目，許多人紛紛打聽他的情況，甚至想借機緣去一睹尊容。

　《第二次考試》故事極簡單：報考音樂學院的女生陳依玲，其歌唱天賦初試時獲得了眾多專家的驚嘆。但複試時卻一落千丈，判若兩人。深感詫異的蘇林教授親自跑去調查，才發現臨考前夜陳依玲家一帶遭強颱風襲擊發生火災，她奮不顧身投入救火倒了嗓子。蘇林教授當場決定錄取陳依玲。

小說原型是誰？

　這篇作品引發我興趣的倒不是「生蛋的母雞」，而是女主角的「模特」。因為我聽說陳依玲的「原型」就是作家何為的夫人老徐。

　一九五九年，何為支援建設福建電影製片廠，一家人也從上海搬到福州。八十年代初，我不時順道去何為家送取材料稿件。我很想見見老徐，但她總是在何為先生點要材料後，或她沏上茶後就「消失了」。我去的次數不少，而她總是那樣一上場就退了下去。領導見了我取回的材料屢屢讚嘆，有關何為幾十年創作的材料，總是那麼完備，井井有條，就像中藥舖的藥屜——一抓就到手。很久以後才知道，那些資料全是老徐親手整理保管的。

　幾年後經多方了解我才明白，陳依玲的「原型」並非老徐；然而若沒有老徐，也就不會有陳依玲。

作家夫人不出鏡

　一九五六年，上海合唱團招收團員，老徐去應試被錄取了。何為因此了解到全部考試場面和經過情況。後來又聽說一位姑娘在楊樹浦救災中倒了嗓子，最後還是被錄取。由此契機，才引發了何為構思《第二次考試》。而老徐熱愛音樂，文靜嫻雅的氣質、心理、素養，又為何為筆下的陳伊玲提供了感同身受的充分依據。

　何為退休後跟老徐一同回上海。一九九三年我去北京拜訪幾位作家，路過上海時到他們寓所拜望。開門的正是老徐。這是十幾年來我第一次跟她直打照面。此前聽說她動了手術，因而顯得清瘦，但仍是那樣嫻雅謙恭。她把我讓進客廳，請出何為並沏上茶後又「消失」了。那次他們留我吃飯，老徐親自下廚炒菜。席間稍有間隙，老徐就打聽起北京幾位作家的創作。我想見面機會不易，說飯後給他們照幾張相。先是在書房為何為拍了照。要找老徐時她又「消失」了。何為解釋道，人家來採訪時她素不喜歡拋頭露面。我只好客尊主便作罷了。但如今，我一直後悔沒設法讓她的形象定格在我的膠卷資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