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8-01] 副刊釆風．百家廊：在拜歐街聽布魯斯（上）

趙　玫

　在孟菲斯，餐館總是伴隨著音樂。

　幾乎所有能吃飯的地方，都能聽到南方的各式音樂。

　餐館中正式的布魯斯演唱，通常在晚上九點開始。這是個約定俗成的時刻，就是說，南方的夜生活也就從這一時刻開始了。這種演唱一般要延續到天明。到了周末，孟菲斯人往往是要瘋狂通宵。

　我們離開密西西比河岸來到這家有名的布魯斯餐館時，拜歐街正緩緩沉入濃重的夜色中。我們之所以選擇了這家餐館，是因為這裡的布魯斯演唱是拜歐街上最好的。開這家餐館的是一個很強壯的南方青年。他的美國話中，帶著非常地道的南方腔。這一點連我這個不諳英語的外國人都感覺到了。按照馬克．吐溫的觀點，南方人總是省略了「R」這個字母的發音，所以南方人的口音才會顯得有點僵硬。在我們的要求下，這個小伙子把我們帶到了聽歌最好的位子上。我們正對著那個擺滿了架子鼓、譜架、音樂合成器，以及麥克風的舞台。這個餐館在裝飾上最大的特點，就是用各種吉他作為裝飾物，無論是牆壁還是房頂，都掛滿了吉他。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你都能看到一個緊挨著一個的吉他。這些吉他累計起來，少說也有四五百個。除此之外，便是各種演唱會五顏六色的招貼畫，各種歌星千奇百怪的照片。這些宣傳品被毫無節制地貼在櫃台上、餐桌上，甚至衛生間窄小的木門和水箱上，讓你覺得布魯斯歌手與你同行同止，行影相隨。餐館裡燈光幽暗，以至於讓人覺得某種壓抑。從密西西比河上吹來的夜風越來越冷，南方的晚上是冰涼的，直到布魯斯的瘋狂到來。

　黑暗越來越深，而時間只有六點。

　我們要了烤肉。因為是要找到那種孟菲斯人的感覺。

　吃完烤肉我們便在漫長的等待中讀一本關於「貓王」的書。書中說道，奧維斯就是因為這種徹夜演唱，而最終離婚的。儀方要把那本書靠近她頭頂的那盞幽暗的吊燈，才能勉強看清書上的那些字母。她非常辛苦地為我翻譯並講述著，她的眼睛後來很累。

　我原以為南方的夜晚是可以穿裙子的，但是寒冷還是迅速擊穿了我的毛裙，並直刺我的肌膚。我們就是這樣在寒冷和幽暗中等待著，挨著時辰。直到八點四十分，才終於看到各種來演唱的人走進餐廳，這時候餐廳裡已經坐滿了看上去十分興奮並滿懷期待的人。

　歌手散散漫漫，膚色各異。他們不經意地向各種熟與不熟的人打著各種招呼。一個擺弄架子鼓的男人最先走上舞台。他身材瘦小，臉色黑黃，頭髮紮在腦後，看上去有點像東南亞一帶的土著。架子鼓首先發出了令人振奮的響聲。然後，女音響師也開始工作，她始終叼著煙，不停地跑上跑下調試聲音。吉他手是一個金髮的中年男人，典型的美國人。主唱是一個彈奏電子琴的老黑人，他的形象看上去就像湯姆大叔，一臉的苦難沉重，只是他比棉花種植園裡的湯姆大叔多了一副顯得文明的眼鏡。姍姍來遲的是那位女歌手。她穿著隨便，黑頭髮，並不漂亮。但卻拿足了一份大牌歌星的派頭。她由一個小白臉似的穿著風衣的年輕男人陪伴而來，卻對小白臉的百般呵護—諸如脫掉外衣、送來水杯一類，統統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