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1-20] 童祥苓 開麵舖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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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祥苓飾楊子榮「打虎上山」一場。

採訪 魯豫　整理 小蕾

　三十年前童祥苓塑造的楊子榮形象深深鐫刻在一代人的記憶中，是時代精神的化身和英雄主義的代名詞。楊子榮使童祥苓成為「文革」中聞名遐邇的巨星，同時樣板戲也帶給他榮辱交加的一生。

　一九三五年，童祥苓生於天津，八歲起在北京學藝，同年登台，大他十三歲的四姐——芷苓早已經是紅透上海灘的頭牌坤旦，姐姐不惜工本，為他廣延名師，十幾歲時，童祥苓便與二哥壽苓，姐姐芷苓、葆苓一起令童家班揚名梨園，然後又拜入馬連良門下，成為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五十年代，芷苓率童家班一起進入上海京劇院，年僅廿一歲的童祥苓便受到了極高的禮遇。

威虎山非童祥苓莫屬

　童祥苓：「五七年就給我定三百五十塊錢工資呀，那時候吃一頓西餐也就花一塊錢吧。所以我們就是國家級的高級知識分子了。」

　一九六四年江青秘密來到上海，為現代戲《智取威虎山》選演員。江青曾說童芷苓反對現代戲。弟弟祥苓也因此受到株連，但是一場神秘的考試改變了童祥苓的命運。

　童祥苓：「考試那天我唱了一段《法場換子》。」

　這次考試童祥苓給江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幾天後她還去看了童祥苓演出的《紅燈記》。

　童祥苓：「我記得調到《智取威虎山》劇組拍板的人物應該是江青，她就說，我調過來就是加強楊子榮的音樂聲樂形象，特別是楊子榮的基調，就是共產黨員這四個字。」童祥苓終於得到了楊子榮這個角色，姐姐芷苓對他說，只有演好楊子榮才能洗刷童家反對現代戲的罪名，童祥苓努力做了，他的楊子榮成功了。

　一九六六年，江青終於通過京劇改革，成為政壇上的實權人物，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清除文藝圈中可能知道自己過去的人，三十年代的名伶童芷苓首當其衝，在江青的授意下，芷苓遭到毀滅性的抄家。童祥苓還沒有意識到這場風暴的殘酷，他試圖與當時的上海市委書記張春橋爭辯，然而這場爭吵卻使他始終遭到張春橋的記恨。

　童祥苓：「六六年把我揪出來了。那天我一看京劇院那個舞台上，幾個有一米見方的大字，『童祥苓不投降就滅亡』。我一看壞了，這批鬥的主角肯定是我。批鬥之後我出了京劇院的門，一下我就往瑞金路外灘那邊去，當時我就想，他媽的，跳河算了。那時候妻子（張南雲）把我拉住了，她說你自己應該什麼事想開，你不為自己想，還得為孩子想，那時候我那大孩子才很小嘛，你說丟下家人，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們。我後來就跟她回來，心裡想反正今後我這一輩子，就是屈辱的活著吧。那時候也沒想到四人幫會倒呀。」

　一九六八年，江青決定將八部樣板戲拍成電影。第一批列入計劃的是她自己最喜歡的《紅燈記》和《智取威虎山》。于會泳為尋找新的楊子榮尋遍三省一市的京劇團，最終無功而返，萬般無奈之下，考慮重新起用童祥苓。

「楊子榮」洗碗勞改

　童祥苓：「文化大革命以後，有人告訴我，于會泳找北京浩亮演過，譚元壽演過，起碼樣板戲幾個男主角演過，三省一市他們也去了，沒有找到合適的，所以我被『突擊解放』了。高層恐怕就是江青定的吧。」

　童祥苓：「拍戲的過程當中，工宣隊它老敲我的警鐘，我的性質已經定了，是敵我的矛盾。我要勞動改造，所以早上起來吃完早點，兩百人的碗筷我要洗乾淨，完了上班。上班回來吃完中飯兩百人的碗筷我要洗完，等我洗完人家睡完覺起來了，我又上班。晚上晚飯完回來我再洗，晚上還要開會，這就是我兩年的生活。」

　那麼惡劣的創作環境裡面，還會有那種創作的快樂嗎？

　童祥苓：「有，我喜歡這個人物，楊子榮，因為《林海雪原》書我看了，這個題材我非常非常喜歡，因為它非常非常適合我們京劇的唱念做打，太棒了。」

　一九七○年，電影《智取威虎山》經過反覆的推敲修改終於拍攝成功，回到上海後不久童祥苓果然被擱置起來，從一九七○年到一九七六年他幾乎沒再排過戲，但電影《智取威虎山》的成功，卻使他真正地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歷史問題」拒評先進

　童祥苓：「四人幫倒了倒是能唱戲了。」

　八十年代，還想作一番事業的童祥苓同妻子南雲一起承包了京劇二團，他們帶領團員奔波各地組織演出，一年下來向團裡上交了十幾萬元的利潤，然而年終時童祥苓卻因為歷史問題不能被評為先進，這次他傷透了心。一九九三年童祥苓決意提前退休，回家開店。

　童祥苓：「那時候我大兒子工廠破產，小兒子想學戲沒學成，唱不了戲，那也等於失業，我大兒媳婦也從京劇院下來了，待分配。人有臉，樹也皮呀，他們也不是孩子了，要生存呀。」

　那時童祥苓甚至連一萬元錢都拿不出來，他下決心去參加各種演出，給家裡賺錢，經過一年的奮鬥，終於湊夠了六萬塊錢，一家人在上海的一個小馬路邊上，開了個五張檯子的小麵館。

　童祥苓：「我跟老婆說，只能咱們倆幹了，真是我們一家在這做，那個時候洗碗是我主要的活兒，那個地方廚房裡還洗不了，在馬路上洗呀。那我就蹲在那兒洗吧。有的時候人過路的一看有認出來了說，童老師您老辛苦了。我說沒關係，文化大革命咱們洗碗洗慣了有基本功。也有挺動人的時候，有一天凌晨一點了，就剩我一個人了，快關門了，馬路對過花池上坐著四個老頭就看著我，我說你們四位是不是要吃點東西呀，那您請進來吧，我說吃什麼，您炒什麼我們吃什麼吧，我會炒什麼？想了半天，反正什麼辣椒肉絲給他們瞎扒拉扒拉，他們也在這吃著說：我們就是想見見你，多少年沒見你了。」

全家人一起最快樂

　童家的飯館開了八年，這是童祥苓這幾十年來最開心的一段時光，過去聚少離多的一家人，可以經常呆在一起了。二○○一年因為飯館生意越來越難做，童祥苓把它轉了出去，他的兩個兒子還是沒找到工作，現在他還會有一些演出收入，來維持這個大家庭。對童家來說，最經常的娛樂方式就是一家人在一起開個京劇PARTY。童祥苓說京劇永遠是他愛情的一部分，而《智取威虎山》則是他一生中最滿意的一齣戲。

　童祥苓：「剛剛買了房子花去了我一生的積蓄，老伴跟我受了一輩子的苦，要給她好一點的生活環境，讓老伴能夠安度晚年。現在主要任務是照顧好老伴。」

　南雲：「那我也力所能及的多照顧照顧你，大家身體好一點，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