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05] 副刊文學．香港小說創作的路向

陶　然

　前些日子，筆者主持香港公共圖書館與《香港文學》合辦的小說「文學月會」，其中一位主講人、小說家余非的講題是《小說寫法五花八門之後……》，她寫小說由現代派手法入手，但寫到今天，她似乎有些自省，在小說寫法五花八門、琳瑯滿目之後，她認為應該回歸寫實。當然，這種寫實手法並非照搬原來的那一套，而是有所改進、有所提高。

寫實技巧要不斷發展

　我理解她的意思是，即使回歸寫實主義，時代在前進，技巧也得不斷發展，不可墨守成規、一成不變。

　在香港，由於歐風美雨的熏陶，現代派小說技巧相當流行，在寫作圈亦廣受歡迎。事實上，許多小說家亦以現代小說手法聞名，如劉以鬯、西西、也斯等人。他們的小說為香港文學爭光，是沒有異議的。我覺得現代派手法有許多長處，值得學習。但是，凡事都不能過頭，一過了頭，恐怕就會走向反面。我們接觸到一些剛剛起步的年輕作者的作品，有的確實銳意求新，成績可喜；但也有的寫來雲山霧沼，過於玩弄「技巧」，不知所云。像以前的寫實小說寫來明白如話，缺乏韻味，不堪咀嚼，當然不值得鼓勵；但是小說如果寫成連界內人士也看不懂的話，我不知道寫來有甚麼意思。可能也會有另一種說法，認為作品是寫給未來的人看的；這當然也是存在的理由，歷史上也確實有些作家的作品備受冷落，一直到身後好多年才洛陽紙貴，但是卻也不能排除另一種更大的可能：自己走火入魔。

　香港的閱讀環境本來就不佳，文學作品的讀者就更加少了。如果小說又寫成那麼難懂，我懷疑究竟會有多少人可以有時間有精力有耐心再讀三讀。當然也有些小說光讀一次並不夠，必須翻讀才能夠徹底明白其多義性，只是因為小說本身的內涵豐厚，並非作者寫法有問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筆者不是只提倡易看易懂的流行小說，但如果小說寫到好像天書一樣的話，那還不如去看金庸的武俠小說輕鬆愉快哩！

　有論者認為，一些年輕作者寫極端個人化的「現代派小說」，大抵是因為缺乏生活。寫實小說作者需要有相當的生活底子作為依托，極為個人化的現代派小說則可以從自我出發，不需別人認同亦不需別人明白，因而遠離讀者群，只在技巧上下工夫。問題是，假如寫出的小說只有作者自己明白，最多加上有限幾個知心人才明白的話，也確實叫人不能不懷疑它的存在價值。

以最佳技巧服務主題

　說到底，技巧是為內容服務的，如何找尋最適當的技巧和手法去表現特定的題材，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比方白先勇不久前發表在《香港文學》的小說新作《Danny Boy》，根據內容的需要，白先勇運用的是平實的寫實手法，發表後從名家到一般讀者都叫好，這就非常不容易，也說明融入其它寫作流派技巧的寫實小說依然有魅力。

　一個似乎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內地八十年代許多以先鋒小說成名的當時的青年小說家如蘇童、余華、格非、韓少功等人，如今的作品更加貼近現實；當然他們在寫作技巧上也吸收了不少現代派的手法，這不知是否他們一直保持創作勢頭，並且廣受讀者歡迎的根本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