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28] 副刊影視．文化差異與創作技巧 放大圖片
《無間道》劇情緊湊，軟硬兼施，圖為黑道與警方對峙。
——談《無間道》香港內地兩個結局
馬 馳
幾位來自廣州的朋友談起《無間道》，心情興奮，神態欣慕，大讚「這是難得一見的傑作」。
但是，由劇情侃到結局，《無間道》香港（粵語版）與內地（普通話版）結局有兩個版本，大家又感到大惑不解，有的朋友只看到內地版本，覺得「已很完美」，有的朋友兩個版本都看了，覺得「各有特色」，適應了不同環境觀眾的要求。但是兩地觀眾真的有那麼大的分歧、非要另一個版本不能接受嗎？
善惡結局 大異其趣
內地版本的結局：在黑幫的警察臥底梁朝偉在電梯內被人開槍打死，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黑幫派到警界內部的臥底劉德華走出電梯，卻被武裝警察包圍著，警官上前說：「劉健明，你被查出是黑社會臥底，我們現在要拘捕你。」接著是劉德華交出警員證，被戴上手銬。——這是一個「惡有惡報」的收場。
香港版本的結局：梁朝偉被打死之後，劉德華走出電梯，高高舉出警員證，坦然地說：「我是警察。」面對衝上前的警察，從容地把警員證掛在胸前。
梁朝偉的警方臥底身份，終於由心理醫生陳慧琳證實，他的葬禮莊嚴隆重，影片還拍到劉德華穿一身高級警官制服在他墳前致敬。——這個結尾，暗示劉德華這位逍遙法外的黑幫臥底有意「改邪歸正」。
不可或缺的人物評價
作為藝術創作，電影結局對忠奸人物的處理方式，經常是對人物的評價。《無間道》兩個版本的結尾，明顯有不同的意義，香港版本暗示了劉德華要重新做人，留在警界做個好人，這便「心安理得」了嗎？但是內地版本，對這樣一個潛伏在警界的黑道人物，暗通情報，成了黑道殺人越貨的得力猛將，反而還取得警方信任，升官紮職，怎能輕易地讓他逍遙法外呢？怎能讓他若無其事地解脫呢？結尾把他逮補歸案，顯然更為合乎理想。
黑道人物如何「歸正」？
香港拍過大量「英雄片」，大講黑道情義，把黑幫爛仔、殺手捧為英雄，同道中人只要有情有義，便可掩飾或淡化他們殺人越貨的罪行，因此在此類影片中，兄弟情義和男女之情，是一個重要的命題，觀眾也往往為黑道殺手為兄弟情義或兒女情緣兩脅插刀、赴湯蹈火甚至捨生取「義」所感動，「情」「義」至上，他在黑道的惡行，都被推在後面，再也無須計較了。
根據這個法則，《無間道》香港版本的劉德華雖是黑道派到警方的臥底，但他似乎「良心發現」，決心改邪歸正（其實著墨淺淡，描寫虛弱），親手殺了黑道「大哥」(曾志偉)，可是當他發現梁朝偉已知道他的黑幫身份，即把對方的「警方臥底」身份檔案銷毀，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並且槍殺熟知他內情的另一黑道臥底（林家棟），一再「滅口」得逞，由此逍遙法外。
商業特性與傳統價值
香港電影編劇追求奇情曲折、著眼於戲劇性和娛樂性，承受西方文藝創作的特徵，也是「商業電影」的創作功能，為了追求奇情以至離奇以達到電影賣錢的商品價值，編導可以廣拓視野，從複雜性、多角度去審視、描寫人物，因此「可觀的」電影，人物刻劃就不落「俗套」，經常塑造出性格多樣化的角色；人物個性發展了劇情，由此構成高潮起伏、引人入勝的戲劇衝突；亦因如此，一些取材黑道或奸邪人物的影片，也就經常形成角色模稜兩可、正邪難分甚至「抑善揚惡」、「正不勝邪」了。
內地社會跟這種文化背景有重大差異，內地古往今來傳統的價值觀，評價人物和事物早已「墨守成規」，有固定的道德標準和道德規範，文藝創作要求「儆惡揚善」，處理人物忠奸分明，經過尖銳、曲折、險峻的鬥爭之後，必定要除暴安良、邪不勝正作終結，強調作品的教化作用和意識形態的正面性。事實這種創作已成公式，落於簡單化和理想化，因為客觀現實經常更為險惡複雜，並非「正必勝邪」那麼稱心如意。
「懲奸」仍是大眾願望
電腦網上有一個《無間道》的投票選舉，題目是：「我的理想結局是……」，結果有百分之四十五網友期望結局是「劉德華和梁朝偉互相殺掉對方」；其次有百分之四十網友希望「劉德華當然要被捕，而梁朝偉則獲晉升」，只有百分之九的網友，認為現在結局「幾好」、「很滿意」。
世風日下，西風東漸，西洋的一些顛覆傳統的文化思潮經常潛移默化，影響了本地電影人的創作，但在中國人的地域，有我們本身的傳統文化和民族特色，傳統的道德觀念並未消失，善良的中國觀眾畢竟還是喜歡儆惡懲奸、好人有好報的收場，即使現實未盡如意，這畢竟是人生美好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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