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4-16] 論壇．意料之中 情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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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迪：外國侵略佔領與民主自由是水火不容的矛盾。圖為美軍攻陷巴格達。 （路透社）

■彭迪　美國密西根大學研究員

　經過二十多天苦戰，美伊戰爭大局已定。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伊拉克人民反對薩達姆是一回事，美國入侵替他們當家作主是另一回事，二者不能等同。美伊戰爭使一切不願當奴隸的國家都會百倍警惕，決不會坐以待斃……

　巴格達陷落，戰爭大局已定。這本在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是美國以高科技、重武器、壓倒性的軍事優勢，全力以赴對付一個被長期封鎖孤立包圍的小國，苦戰二十多天才打成這樣一個至今還結束不了的戰爭，令人深思。

敗局已定　抵抗未停

　美國許多人事前估計，美國大軍所到之處，伊拉克人會成千上萬湧向街頭歡呼救世主光臨。他們相信，伊拉克軍隊，除了少數精兵之外，見了美國兵不是投降就是逃命。實際情況遠非如此。美國兵到處遇到伊拉克軍民的頑強抵抗，只是因為力量懸殊太大，成百成千的伊拉克人戰死沙場而節節敗退。明明敗局已定，抵抗至今未停。

　巴格達市中心陷落之時，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除了美國坦克外，只有三、四十個年輕人把薩達姆的銅像翻倒在地，踹上幾腳，反映了人們對專制統治的憎恨。但同時，在巴格達和其他許多地方，人們也看到在斷瓦殘垣中，一群群伊拉克人對美軍在伊拉克國土上轟炸掃射，破壞了他們的家園，殺害了他們的親人和同胞而憤怒悲傷。

　這種錯綜複雜矛盾交織的局面，發人深省。顯然，伊拉克人民反對薩達姆是一回事，美國入侵替他們當家作主是另一回事，二者不能等同。尤其是美國那種完全無視伊拉克領土主權，用高度殺傷性武器日夜轟擊的暴力行動，不能不引起伊拉克人的反感。願意引狼入室，讓美國人進來推翻薩達姆政府的人也有，但不是主流。這從伊拉克人，從正規軍隊到地方民兵以及個人不惜以高於美軍死亡幾十倍的代價來拚死抵抗入侵的事實，得到證實。

抵禦外侮　豈容詆毀

　可是，美國官方對這種明顯的事實，視而不見，不敢承認，一味強調伊拉克人的頑強抵抗行動並非出自內心。

　在美軍中央指揮部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上，有一位中國記者問美軍總指揮湯姆•弗蘭克（Tommy Frank)怎麼解釋伊拉克軍民對美軍的頑強抵抗時，這位四星將軍對這個問題本身就頗不以為然。他回答了一個字：「害怕」（Fear)。就是說，伊拉克全國到處的軍民自發地抵禦外侮的行動統統都是由於害怕薩達姆，都僅僅是為了執行薩達姆的命令才同美國兵硬拚。這種斷言實在不合情理，打仗歸打仗，說話要公平。

　美國這次攻打伊拉克，武器殺傷力之大，威懾力之恐怖，都可以說是空前的。美國人自己說這種戰爭手段是令敵人「震驚和畏懼」（Shock and Awe)。面對這種超級強暴，成千成萬的伊拉克人沒有嚇得發抖。他們用落後的武器和土製炸藥和敵人拚命，視死如歸。怎麼能把這種大無畏的愛國行動一筆勾銷，硬說這都是出於對薩達姆的「害怕」呢？數以千計由於反對薩達姆而出走國外的伊拉克人紛紛返回伊拉克，參加抗戰，難道這也是由於害怕薩達姆嗎？

　甚至一直受薩達姆政府壓抑、佔伊拉克人口百分之六十的什葉派人也沒有借美國入侵之機，揭竿而起反對薩達姆。參加反對美國入侵的什葉派人倒是不少。

　然而，美國官方軍政領導，從華盛頓到前線基地，上上下下，宣傳口徑絕對一致，沒有一個人說過一句公道話，承認伊拉克也有反對美國侵略的人，似乎愛國主義只有美國人有，而伊拉克人只有賣國主義、奴隸主義、投降主義！愛國主義的美德也被美國壟斷了！

侮辱伊拉克兩原因

　分析一下美國官方（也不止官方）上上下下堅持這種侮辱伊拉克國格人格的宣傳，可能有兩個原因。

　第一是政治需要，蓄意歪曲。因為在這點上一鬆口，承認伊拉克也有反美愛國的軍民和抵抗外侮的權利，美國豈不就要失去它入侵的口實嗎？只有硬著頭皮，把一切罪過和責任推到薩達姆頭上，美國才好欺世盜名，保住替天行道的旗幟，把一個骯髒的侵略戰爭美化為所謂「解放戰爭」。

　第二也許是由於更深層的歷史原因，造成美國的異常心態。因為在美國鷹派的字典中沒有其他國家的「民族獨立」的語彙。他們只看到伊拉克人對薩達姆政府統治的不滿，根本沒想到弱國對自己的民族獨立國家主權比什麼都更珍惜，而對外國的炮艦政策、武裝佔領是何等深惡痛絕，恨之入骨。

美國無被佔領切膚之痛

　美國人建國以前受過外國壓迫，但建國以後只有侵略和佔領他國的經驗。雖然不是每次侵略都成功，但對拉丁美洲弱小國家的欺凌，往往得心應手，而且津津樂道，如數家珍。至於被外國入侵美國本土而被佔領的切膚之痛，他們根本沒有過。

　隨便舉個例說說，三月三十一日一部滿載伊拉克婦女兒童的汽車在伊拉克自己的國土的大路上行走，哪知許多道路已被美國強行佔領，到處設關卡，似乎是美國的土地。當這輛汽車臨近美國人佔領的關卡時，機槍子彈嗖嗖地射來，七個無辜的伊拉克婦女兒童悲慘地飲彈身亡。事件發生後，美國人只表示一點歉意，但堅持強調美國兵沒錯，下次再來再幹。在伊拉克國土上，美國人說了算，伊拉克人連告狀的權利都沒有，人死了活該。這就是外國佔領，美國人沒有吃過這類苦頭。他們滿腦子只有美國利益，沒有別人的民族利益與尊嚴。

兩次戰爭性質不同

　戰爭打響之前，美國軍方強調，比起九十年代初的海灣戰爭，美國現在的軍事威力與技術水平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伊拉克的兵力比那時削弱了三分一至二分一，不經一打。戰爭打響以後，許多美國人感到困惑。為什麼上次海灣戰爭打得相當順手，而這次為什麼打得相當艱苦呢？為什麼上次支持美國軍事行動的那麼多，而這次卻寥寥無幾，說穿了連美國在內也只有兩家呢？

　原因很簡單，在上次戰爭中，伊拉克是侵略者，而這次戰爭美國是侵略者。戰爭性質決定了民心所向。這個簡單真理，伊拉克和全世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唯一不清楚的，或者說裝不清楚的，大概只有美國一家。

　伊拉克人民為保衛祖國，寧死不屈，可歌可泣。儘管他們對薩達姆的獨裁統治不滿，但這同外國人用飛機、大炮、坦克、導彈炸出來的所謂「民主自由」不可同日而語。美國入侵的炮聲一響，伊拉克同美國的矛盾壓倒了伊拉克內部的分歧。

侵略與民主水火不容

　外國侵略佔領與民主自由是水火不容的矛盾，不可調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世界出現的反帝反殖，要求民族獨立國家自主的歷史潮流並沒有過時，美國軍事力量再強大，要阻擋或改變這種歷史潮流的企圖，最後必然像老殖民主義一樣以失敗而告終。

　可以斷言，一切不願當奴隸的國家都會百倍警惕，多方設法，找到對付的辦法，決不會坐以待斃，讓美國這個唯一的超級大國在世界到處主演這種伊拉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