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1] 文人風采：王安憶是「雯雯」嗎 放大圖片
王安憶著作《長恨歌》
陳 村
還是說那個長篇，其中的一些細節無疑是真的，包括那次初戀。文中王安憶多次寫到雯雯應嫁給屬馬的，這也是真的。她曾去算命，精通此道的某位先生說她應嫁馬。很可惜，最終她還是嫁給那位「非驢非馬」的李章，日子卻照樣幸福。對王安憶有興趣的讀者，不妨精讀她的《六九屆初中生》，從那裏似乎可以找到她最初的腳步。
算命者云應嫁馬
一個人就是這樣活過來的，生活就是這樣流過來的。歲月磨去了所有事件的尖角，挽起袖子，見到的只是隱隱的疤痕。王安憶企圖用雯雯來罩住這代人的心理過程。他們依從天性，在深深淺淺的路上走來，在風霜雨雪中走來，眼角已有淺紋，笑容不再嫵媚，以至親歷了「這般痛苦，幸福，而又喧騰」的繁衍。當他們回想往事，已不再激憤，狂熱，剩下的唯有清淡而又悠長的情緒，其中不失幽默感。
「自己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一時間全沒了把握，全有了懷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只能聽憑旁人，旁人說你是紅，你是紅；說你是白，你是白；什麼也不說你，你就什麼也不是。」
心中王子只是葉公好龍
這種語言，這種概括，顯然是回顧性的。於是，這裏的雯雯不再是「雯雯系列」中的那個雯雯，她老成多了。
她和她的雯雯一起長大。
她不直接是雯雯。
我的意思是說，王安憶是雯雯，又不直接是。這話拗口。舉例來說，她的成名作《雨，沙沙沙》中，雯雯跳上了陌生小夥子的自行車書包架，一路流出不失浪漫的想像，寫得情意盎然。但是，王安憶本人是絕不會跳將上去的，哪怕騎車的是位王子。她對生活中的陌生男子，天然有戒備心理。然而，她也確實非常想跳一跳，只要有橙黃色或天藍色的燈光作美。只要有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啊！真誠，深邃，包含著多多少少……透明的畫，有了色彩；無聲的歌，有了旋律。」「白雲紅帆送來的人呵！不知是從天邊，還是海上來的。他站在滿地的碎玻璃片上，陽光照在玻璃上，將五光六色折射到他身上……」那種想跳又不敢跳的矛盾心理，在生活中是無法解決的，只能移到紙上，盡情地抒寫，以平衡自己的精神。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王安憶作品中的小夥子都是王子下凡。也許在她初解人事時便珍藏著一幀模糊而又聖潔的形象，以致孜孜以求，頻頻呼喚。事實上，她在生活中並沒這般的勇氣，不過葉公好龍罷了。她的想念是沒有動作的想念，純心理的。
「隔岸觀火」自我保護
隨著王安憶的長大，那些下凡王子也開始俗了起來。這在一定程度上表示了她的失望和清醒。她的真正的長大是從這裏開始的。既然王子不復有那樣的魅力，她便把眼光移向周圍的實在的人們身上，果然找到了新的題材。
王安憶與周圍總保持著距離，她既不貿然深入任何一個圈子的中心，也不讓「外來勢力」滲入自己的禁區。她對自己的社會活動能力是不自信的。她喜歡的是不受打擾地站在一邊，看點街景，說點閒話，用句形象的成語，叫「隔岸觀火」。她甚至連上街都不自在，怕過馬路怕到幾乎戰慄，她至死都不會去騎自行車的。
在作品中，她自如多了，總將生活寫得有滋有味，並不失時機地當當「教練」。也許出於天性，她對作品中以自己為人物原型的人物總是偏愛，什麼幻想、愛美、癡心，連傷心都傷得那麼多情。對其餘的人們卻有欠厚愛，她時而裝裝傻，弄出幾句不冷不熱的話來，叫讀者會心地一笑。隨著她的作品越積越厚，這種裝傻戰術也越用越頻繁。同時，依然將自己箍得緊緊，留著一方小小的自留地、禁獵區，謝絕參觀，免開尊口。也因如此，她後來作品中給人印象最深的人物並非「雯雯」。（女作家王安憶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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