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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6月19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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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6-19] 百家廊:修復羊皮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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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代發現的羊皮聖經殘本,現存大英博物館,記錄的是《約翰福音》的內容。

王予予口述 張婉儀整理

 一九七零發生了一件事情,那時候是文化大革命後期了,阿爾巴尼亞有兩本古代的羊皮書,當時一本是四世紀,一本是九世紀,後來我們知道這兩本羊皮書的年代要再晚一點。羊皮書是用真的羊皮做成紙,用金字寫成福音書《約翰福音》、《路加福音》這些東西。第二次大戰時,有神父把它埋到地底下,埋了二十五年,腐蝕非常嚴重,字有些完全像鏤空的一樣,就像幾千條、幾萬條蟲子把這個書蛀成了洞一樣,拿起來都可以落下粉末,「嘩嘩」的像下雪一樣。找法國、意大利修復都要很高的價錢,所以阿爾巴尼亞部長會議決定送到中國來修,中國都是無償給他修。

別人不做我們做

 全國四十個單位合作修復這本書,在北京有重要的最密切的十幾個單位,再核心一點的是考古所跟化學所。我被留下來主持業務工作,我的領導人是王仲殊,所長夏鼐先生是我們的顧問。當初阿爾巴尼亞到中國來徵求意見的時候,歷史博物館、革命博物館、中央檔案館、國家文物局的文研保護所都不接受,說不能修。反而考古所的三個人:王振江、白榮金和我接了下來。

 王振江是很老經驗的修復古物師傅,他對各種各樣陶器都有認識,考古所上萬件陶器都經過他手。他吃了文化不高這個虧,不然他是個很能幹的人,一定了不起。他的父親也沒有文化,但是也了不起,一個窮人到蒙古去做生意,能說蒙古話,懂蒙古規矩,蒙古人都佩服。他還能說俄語,一九二五年被封鎖在國境線上,他能夠去說服一個中校,把他們放回中國來。我到考古所來,第一個就認王振江為老師。我是他的領導,也是他的學生。

 白榮金是蒙族人,他有文化,富於思考,很能變通頭腦,人不會沒有缺點,但他的優點就是極大的長處。我們幾個人就商量,別人不能做的,我們來做,世界上既然別人都不幹,我們來幹。我們只想盡力把它做好,沒想到會失敗。我們跟阿爾巴尼亞大使館要了一些資料,做了四個月的充分準備,對羊皮書做了調查。北京圖書館存了一本羊皮書,白的,不是藍色的。我們還調查紙草,因為開始時也搞不清楚這個羊皮書,阿爾巴尼亞大使館認為是紙草紙的,就是埃及產的那種。

 等到冬季,也許是快過春節了,阿爾巴尼亞部長會議決定,由檔案館館長阿尼亞—就是後來當總統的阿尼亞的弟弟,把羊皮書帶來,還帶了一個女助手。我們到北京飯店接收,我看了一回,覺得難是難,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好一些。可是我們所長和王仲殊嚇壞了,當人家把東西交到我們手裡告別後,他們在北京飯店的樓道裡就急不可耐。王仲殊跟我說:「你們這下可要實事求是吧,這麼壞的東西你們也敢接來修,你們要把考古所這個……」沒說出來,意思是把我們考古所這個牌子也給砸了吧。夏先生倒沉著一些,在吉普車裡面跟我講,如果是裡面破的不好修,你們就修那本好像全黏在一塊的那本。

發明蠶絲網技術

 其實從技術上看正相反,那樣破的容易修,有許多口子可以打開,那本都黏成鐵板一塊的,費勁,又不敢揭邊,揭了後裡面再有字呢?我就想先修那個破的。拿到考古所,我們技術室幾個人一看以後,都說:「這個比我們想像好多了,我們準備的比它壞得多。先修那一本破的。」這時候他們才緩和一點,但是還不敢決定,要去請示郭老。郭老親自看了這本東西,同意我們的意見,先修這本破口多的。這是金字的一本,用古希臘文寫的。銀字的那一本是拉丁文的,是用地中海那種古螺帝王紫染的紫色,紙薄得比現在的報紙都薄,不可想像。

 夏鼐查了文獻,那個金字版本是九世紀的,銀字的可能是六世紀的,過去都有人研究過。根據夏鼐翻譯的修復方面的資料,我們開始想辦法打開它。莫道是打開很不容易,修復它保護它更不容易,因為它兩面有字。用中國傳統方法把它裱起來,一面清楚,一面就不清楚,那紙不管怎麼薄都會使文字不清楚。結果迫到我們從幾十種材料中選,由羊腸膜一直到蘆葦內膜,非常薄,透明的。但糟朽的東西補上很強的東西,就像新布補在破褲子上,反而這邊上要斷了,因為兩個強度太不相稱了。所以我們盡量尋找強度比較低,但是高度透明、顯不出來的材料。後來終於想起來用蠶絲。我們考古挖到的蠶絲可以保存兩千年,是當時的紀錄。我們用單個蛹蠶絲造成一種網子黏上去,不但可以不顯,簡直是看不見,照相也不影響,閱讀就更不影響。這算是我的一個發明,後來給我一個科學一等獎。

 在文化大革命後期,在清「五一六」的空氣中,我們這個組還被懷疑成各種各樣的五一六分子,工宣隊天天還要給我們上課,說明我們既要幹活,還需要我們交代問題,或者是不許我們想不開,想不開吊死也不成等等這些話。我們那個時候只好笑笑,自己幹我們的事就完了。

重做羊皮書

 我們用了十個月的時間把這兩本書都給修起來,而且照了相,就是第一頁我們就把相照下來,然後把這書揭開。有些地方損失了,但是我們的相片是最清楚的,第二頁又清理得很清楚,保護得很好,又照相。這樣一頁一頁的把相照下來,把那些碎片再補上去。所以我們最後用我們的照相版,第一本是上千頁書,第二本是八百頁吧,由地質所負責印刷在新的羊皮紙上。那是用二百張羊皮,由北京皮革廠做的新羊皮紙。這等於重新做了一本羊皮書,重新裝到它原來銅或者銀盒鍍金的封面,還保留了原來的樣子。原來的羊皮書就架在有機玻璃片裡面,單張的一本書。

 羊皮書修完了,請示國務院,因為這個任務是由周恩來親自簽收,由國務院作為一個國家任務交下來的,由考古所、化學所、造紙研究所負責主要工作,實際上整個領導工作、組織工作和技術工作都落在我的頭上。可是我們這幾位助手都各自發揮自己的能力:把書科學性地一頁一頁揭開,是白榮金做的;往上黏、修復是王振江做的。我呢,發明技術問題,研究決定用某種技術、連繫其他組織、封裝,包括整體的工作,我想可以說是一個總工程師吧,來完成這件工作。我得到夏鼐和王仲殊的許多支持,也得到郭沫若院長的支持。

接技術性工作

 後來由外交部、阿爾巴尼亞大使館、中國科學院三家來開鑑定會,組織了人力鑑定和驗收這本書,最後他們都很滿意。郭老跟那個羅森大使講:「這本書修復得比我預先想像的好得多、滿意得多,我想你們應該滿意了吧。」阿爾巴尼亞大使說很滿意。他們繞過非洲好望角,通過海路將這本書運回去。這也是郭沫若的意見,希望他們不要空運,免得遭到空難。我們在防霉、裝箱方面都做了妥善的措施。當這本書到達以後,大使館也舉行了移交儀式。阿爾巴尼亞請了法國、意大利的專家也看過了,很滿意。一九七二年或者七三年,考古所的領導人王仲殊和夏鼐到阿爾巴尼亞訪問的時候,霍查親自接見他們。他們重新看了這本書。我自己覺得這一生中做的工作有幾個比較滿意,這是第一件。

 從這以後,我就擺脫開做思想工作的形象,考古所開始交給我做一些技術性工作。七一年又派我們去山東鄒縣挖魯王墓,就是朱元璋的第十個兒子朱檀的墓。十九歲的他,吃長生不老藥死的。(修羊皮書所試驗出來的絲網和應用技術,曾用在馬王堆漢墓絲綢、帛畫及陝西法門寺唐代絲綢的修復加固上,又推廣到其他文博單位,應用到紙張、皮革,以至襯裱裝潢、壁畫揭取時的畫面保護等工作。一九八七年獲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科技成果一等獎。整理者王先生其他材料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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