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30] 亦有可聞：搶購名著的日子 放大圖片
雨果所著《悲慘世界》是文革後最先得以在中國出版的外國名著之一。
張映勤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文革」剛剛結束，文學圖書的出版發行開始解禁，印象中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翻印了一批十九世紀的外國文學名著。那時候我十四五歲，正是朦朦朧朧精神飢渴的年齡，卻苦於沒有感興趣的書——文學書可讀，便把家裏給的幾個零用錢積攢起來，幻想著也買幾本外國名著過過文學癮。鄰居中接觸了幾位年齡稍大的文學青年，從他們那裏知道了雨果、巴爾扎克、狄更斯、契訶夫、托爾斯泰等等，也偷著讀過幾本外國文學名著，諸如《斯巴達克斯》、《紅與黑》、《牛虻》等等，囫圇吞棗，似懂非懂，新奇刺激，很是亢奮了一陣。
神秘女郎求書若渴
那是一個知識飢渴的年代，許多好的文學讀物在「文革」中被當作「四舊、毒草」付之一炬，誰家擁有幾本外國文學名著那本身就是一種資本，不是非常好的關係，沒人會借給你。圖書出版剛剛放寬政策，限量出版少數名著，買書還比較困難。有一天，從鄰居那裏聽說新華書店來了一批外國文學名著，轉天要面對市民限量發行，心裏抑制不住有些激動。那幾位年齡稍大的「文青」鄰居正商量著轉天購書的計劃，我自告奮勇要隨他們早起去排隊買書。
第二天，我們早早地趕奔當時天津市最大的和平路新華書店去排隊。時間還不到清晨六點，前面便已黑壓壓地排了很多人，一打聽都是來買書的。「起個大早趕了個晚集」，乖乖地排在後邊。聽周圍人們閒聊，說是前面幾位都是昨天夜裏十一二點就趕來排隊了，有的是幾個人輪班，有的乾脆搬來折疊椅在街上坐了一夜。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排在前面的一位年輕孕婦，中等偏高的個頭，身材勻稱健美，面容姣好，一襲白衣，神情端莊，給人一種高傲凜然的感覺。她是一個人來的，不言不語，像大家一樣排隊等候了四五個小時，尤為引人注目的是她挺著碩大的肚子擠在隊伍中，像是隨時都有擠破的危險。這位神秘女郎求書若渴的精神讓我頓生敬佩，尤其她那氣質神態像一幅風景深深地留在我的心裏，至今想起還歷歷在目。
購書的人越來越多，秩序有些混亂，有人自發地組織到前面發號，按先來後到一人發一張寫好順序號的小紙條。那天，因為購書的人太多，新華書店乾脆停止了其他業務，專賣外國名著。
外國名著成緊俏商品
到了九點多鍾，書店開門的時間到了，門口擠成一團，有人自發地出來維持秩序，書店職工把在大門口，每次按號放進十個人，因為外國文學名著的數量有限，每人規定只買五本。記得到我進去的時候，有些書已經賣光了，空蕩蕩的營業大廳右側桌子上放著品種不多的外國名著，基本上都是重印的十九世紀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品，排了三四個小時，後面還有一大隊讀者等著購書，進來的人沒有太多的時間仔細挑選，只能像搶購緊俏商品一般挑好認準的圖書，拿上到後門交錢。記得當時我選了巴爾扎克的《歐也尼．葛朗台》、雨果的《悲慘世界》，數目已經到了限度。好在我們提前商量好了，幾個人選的書儘量差開，不買重樣的書，回去後好交換著看。
求知亦有虛榮成份
當時的書價十分便宜，記得《歐也尼．葛朗台》，二十萬字左右的長篇小說，定價才三毛七分錢。有了這些名著，我們可以打發許多無聊的時光，增添許多炫耀的談資。愛讀書，尤其是讀文學名著，在當時是一種時尚，一種驕傲。在文化貧乏的年代裏，文學給了我們乾涸的心田以滋養和灌溉，我們沉浸在閱讀中，那種感覺有時就像高爾基說的：「如同飢餓的人撲在麵包上。」不過，實事求是地講，當時精神生活的空虛造就了一代文學青年，但不少人對文學的愛好也許一定程度上是出於一種虛榮和趕時髦。捫心自問，我當時還算不上是個「文青」，後來也陸陸續續買過不少書，但真正認認真真、從頭到尾仔細地讀過幾本長篇名著，實在是說不清楚。
年紀稍長，有書可讀了，我們反而浮躁得難以安心閱讀了，倒是最初接觸的那些讀物讓我們記憶猶新。現在的書多如牛毛，應有盡有，家裏也書滿為患，需要不停地更新淘汰。而我們的孩子卻只迷戀於電視、電子遊戲，幾百塊錢一套的書放在那連看都不看一眼，我為他們擔憂。不讀書，不讀文學書，這樣的孩子長大了會成什麼樣，我心中實在沒底，只剩下了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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