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9] 「足球意識」的「文化底蘊」

■洪清田　資深評論員

　中國足球，和現在整個中國的現代化一樣，只學技術，沒有進入「足球」和「運動」的「文化底蘊」。救中國足球，新思維的出路之一是進入「足球」和「運動」的「文化底蘊」，把文化思維和觀念落實在體制，把「足球」和「運動」的文化思維和觀念具體化、體制化（Institutionalization）。

　中國足球隊和香港足球隊的世界杯外圍賽，廣州天河體育館有人掛出一分鐘的大橫幅：「港弟，拉大哥一把」。這種「為了贏而不按比賽規律辦事」的思想，第一是以比賽之外的價值和意義凌駕比賽的價值和意義，第二是主觀的、先驗命定的結果/結局取代客觀事物的未知數和不確定。

意在掌控結局的思想

　這兩種思想，意不單在一場比賽，不單在世界杯的入場券。它意在掌控結果/結局，在掌控事物的客觀性和客觀規律，在掌控命運，和主宰天下、人定勝天、天地人合一的思想一脈相承。

　中國五千年來是一個「天上多元神、地上單元權」的文化國度。地上單元權要代行天上多元神的職能，替天行道，保赤安民，為民謀福祉。地上單元權由一人一姓一族一群一伙以軍事、政治、經濟、社會的組織力量維持，獨佔專享。

　地上單元權任何人都有機會、都可以奪，但多數是農民或游牧聯結血緣親屬和地域關係，出生入死血戰奪得。文人士子苦心孤詣，專職合理化「天上多元神、地上單元權」的文化體制，要人人內在化這種外在先驗決定的秩序、生存意義和方式，並且要人人在日常生活中體現這種官方欽定的生存意義和方式。個人不是實體，個人不可能有自由自主自立的個體性。

國家隊揹負的文化體制和意識

　十多二十年來，國家隊足球員都揹負五千年的文化體制和意識，再加上二百年現代化過程中的苦難。球員有重擔，但無實體性能力，不能性格解放，不能發揮自主自由「個人實體性」的潛力。

　足球是全場不分邊隔開的集體項目，比分邊隔開比賽的集體項目更複雜。足球和籃球比賽時，個人深入敵方陣地，和對手面對面，需要更強的個人實體性（動物獸性慾能﹢理性思辨智能），也需要更強的集體實體性，才能整隊如一人，盡情發揮。這是更高層次的「個人實體性（Individuality）﹢集體實體性（Collectivity）」的結合。不分邊隔開的集體比賽，是一個「個人實體」對另一個「個人實體」，同時又是拚一隊「個人實體凝聚而成的集體」對另一隊「個人實體凝聚而成的集體」的比併。

球員需要自由自主

　一個人脫離不開整隊，但當深入敵方陣地，和對手面對面的那一刻，他突然是一個人面對未知和不確定，需要絕對的自由自主，一人決斷。這是一種勇氣和智能的高度結合，需要更強的個人實體性，把動物獸性慾能和理性思辨智能提煉成本能。球員在敵方敵區，是一個自由人，行使自由意志，代民替天行道。

　那一刻，他不但是「個人英雄主義」，而且是在未知和不確定中抉擇的上帝。

　足球意識，就是落到場中，按足球遊戲的規律，個體有機而辯證結合集體，一人敢於代表集體行使自由意志，在最恰當時刻一人決斷，面對未知和不確定，突破現實，接受成功/失敗的結果。中國足球，輸的不太在體格體力和速度，而在隊型和策略。最致命的，是往往在關鍵一刻，一人決斷和行動突然失常，錯失良機。

　「快樂足球」是免除五千年和二百年的包袱，但未完整明瞭臨門一腳和足球意識的「文化底蘊」。

　中國足球，和現在整個中國的現代化一樣，只學技術，沒有進入「足球」和「運動」的「文化底蘊」。

　救中國足球，新思維的出路之一是進入「足球」和「運動」的「文化底蘊」，把文化思維和觀念落實在體制，把「足球」和「運動」的文化思維和觀念具體化、體制化（Institutionalization）。

進入現代化的「文化底蘊」

　馬克思說亞細亞模式的專制文化中，只有一個絕對自由人，其他全「人身依附」。秦始漢武之後，唐朝尊道尊佛，農牧文化互動對流，開開放放。宋明理學集儒佛道易之大成，一人絕對自由專制文化引入「原儒」較缺較弱的「本體性」和「變易觀」，形成無限絕對封閉體，中國文化和中國人完全活在宋明皇朝的「病態極權」和宋明理學的「病態道德」所建構/締造的天地之中，脫離生活現實。個人和集體都沒有各自的自由、沒各自的獨立實體性，不能又分又合直接接觸世界社會和生活，面對未知和不確定，重建文化體制和靈魂。宋明皇朝和宋明理學合力把個體「非實體化」，集體也自毀式「非實體化」。

　二百年來，中國幾經磨難，才知和肯面對二千年未有的大變局中，中國幾經磨難，才採「中體西用」。迄今「中體西用」仍陷入誤區－學西方的「奇技淫巧」來重新建構/締造被西方打破的無限絕對封閉體天地，沒有像120年前日本明治維新那樣，進入整個現代化的「文化底蘊」。中國足球，也只學技術，沒有進入「足球」和「運動」的「文化底蘊」。（文匯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