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0] 台北人閱讀線索 十面迷失 放大圖片
文:洪 磬
憂心現代人不看書的同時,香港書展每年都大排長龍。有人會說,暢銷的不過是實用書和沒深度的消閒書,而這正證實了香港人買書愈來愈功利,「有文化」的好書愈來愈不受重視。
去年香港全年的書籍銷量榜上,排首名的是街道圖,但第二名已經是《達文西密碼》。如果《達文西密碼》被歸入「歷史小說」一類,那麼這個冷門的贏家,除了可以是一個純粹的意外,還反映了甚麼?
書,始終是貨物,受市場規律左右,不可能純由文化水平的角度去理解:暢銷榜上的書愈深,人們的文化水平不一定愈高。
因為看書不像學生讀書,不只是純粹知識精神的追求;我們看書有不同的原因,書也有不同類型。與其貌若全知(實則以偏概全),不如由暢銷書開始,進尋一條條線索,或者可以看出個所以然……
台灣城邦出版集團經營顧問蘇拾平,是極資深的出版人,深入了解這行業。他今次來港參與「台北書展在香港」活動,三月五日以「台北人閱讀的十條線索」為題主持講座,深入剖析台北書市的形勢,足為香港借鑑。
閱讀的十條線索
一.一本扣一本
今天當紅大賣的《達文西密碼》,帶起了人們參觀羅浮宮的興趣,帶出了一齣《驚天奪寶》電影,更帶出了之前一本更厲害的《玫瑰的名字》——著名中世紀及文化研究學者艾柯(Umberto Eco)的作品,以中世紀的一段傳奇嘗試解釋為甚麼古希臘流傳至今的只有悲劇,而沒有喜劇,聽上去就如《達文西密碼》的佈局,但氣魄更大。
台北人看完《達文西密碼》,會有再看一本的衝動,自然也就不嗇腰間錢。
二.名作家才氣人氣的時間差
書壇有一種「大師現象」,他們的知名度深入民心,建立了口碑,讓人只看封面便會決定買下來。但印象與現實之間,隔著一段時滯。
如《達文西密碼》在台灣的預付版稅不高,下一本則是出版人必爭之書,起碼要升到十倍。因為大家都知道無論其質素如何,都必大賣。因此,作為出版從業員與認真的作者,就必需分辨每一本的質素,常見「少人談,多人買」的現象,就反映作者的才氣可能已在走下坡。
幾米最出色的作品據說是《月亮》與《地下鐵》,而銷量最好的是《向左走向右走》——拜前作吸引片商投資大收宣傳之效所賜。當然,相反的循環也存在,有些作家在第三本作品回復水準,但聲勢已不如前了。
三.影視原著一定要厚
一套深入民心的電視劇,帶起周邊產品,從《大長今》到《白色巨塔》,在台灣,原著都成為搶手貨。當中也有要留意的竅門,就是一定要厚。講座上,另一位講者馬家輝就自言看了《無間道》電影後很喜歡,但在書局看到小說版時卻提不起興趣,又說不出所以然,現在才知道是因為太薄了。
如《大長今》這樣的史詩式巨著,背景繁複,結構嚴謹,電視上沒法一一細列,往往濃縮在氣氛與場景之中了。延伸閱讀,就是要浸淫在額外的資料中重溫並深化影像的即食經驗,如果一本原著比看電影更快看完,實在不過癮。
另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有些要在包裝上強調與電視劇的聯繫,但因台灣出版社覺得《白色巨塔》的壽命較長,因此不用劇照作封面,以免電視劇播完後成為明日黃花,徒予人過氣感覺。
四.奇案就在你左右
《福爾摩斯探案》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今年台灣推理小說仍然流行,但已非古典式的「偵探小說」。主角不再是福爾摩斯甚至是白羅式(《東方快車謀殺案》主角)的魁力英雄了,當今全球最暢銷的推理作家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常以大都市的陰暗面作背景,貼近你我的、更貼近作者自己的人生,充滿意外,但又很平凡。而且主角戒酒的情節,就是作者自己的經歷。這麼近,又那麼不可思義……
五.一本書打通身心二脈
也是貼近你和我、發生在身邊的事。如《輕瑜伽》、《西藏瑜伽術》——入世的養生之道,既調理身體,也潔淨心靈,一次過解決人生大問題,正是台北人喜愛的書籍。
另一熱賣是「排毒」。一時嚮往推理小說的刺激,一方面追求平靜心境,台北的閱讀市場可真複雜。
六.一劑雞精打通五千年
人類的書面歷史發展五千多年到了今天,愈積愈厚,逐個地方、逐個時代、逐個範疇地讀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台灣出版商利用各種方式去貫穿,提供「一次性閱讀」經驗的書,也就應運而生。
《黎明到衰頹》、《寫給年輕人的簡明世界史》,務求在短短幾百頁的篇幅中,給讀者一個大概。讀完之後,至少對很多事情能有個完整的說法,準確度與深度是次要的。
七.成功靠包裝?
縱觀近幾十年來的的成功書,不禁慨嘆,成功不就那幾個方程式!有人懷疑是否有關理論已走到盡頭,變不出甚麼內容上的新花樣。但在台灣商業社會中,人們的需求不斷,於是出版者唯有在包裝上下功夫。
在「注意力經濟」中,說的方式成了新的賣點,當前最厲害的就是以說故事方式來講道理,最好例子莫如《誰搬走了我的芝士》,始作俑者是《一分鐘經理》,後繼者有《顧客第二》、《如何訓練一隻兔子》。
愈是挑戰常識聳人聽聞的書名,就愈能刺激起台灣讀者興趣,聽上去還蠻像流行時裝似的。
八.於平凡處見方程
有關物理學的,愛因斯坦有甚麼不知道?他在理論上登峰造極,但生活上是著名的不上心。
《為甚麼公車一次來三班》,將台灣生活中隱藏著的數學,放在生活化的場景,不要大道理,讓普通人都能明白——自然芸芸眾生都會購買。
另一本《空想科學讀本》,譯自日本原著,以科學驗證日本漫畫中出現的異想天開的念頭:坐到無敵鐵金剛的指揮艇上保證暈車!隨著竹蜻蜓飛走的只有多啦A夢的頭皮……日常生活頓然豐富了很多。
九.主題式旅行書
旅行作為全球化的現象之一,也有著虛擬真實的特徵,今天台灣的旅遊書不只是為旅遊而設,也是為閱讀而設。
新一代的旅遊書都有主題,閱讀本身就是一個引人入勝的冒險,一個美感的體險。
十.年青人由中世紀進入閱讀森林
以上所說的台北人閱讀線索,畢竟知識的成分比較高,對於還沒有「中毒」的台北年輕人有點距離,魔法故事則糅合了奇幻文學與密教事典,以中世紀為時間坐標,縱橫魔界神界,而且由故事到映像風格打通角色扮演遊戲的出路與財路,形成一巨型迷陣,也是年青人進入閱讀這更大迷宮的最常見管道。
香港缺乏閱讀文化
縱觀以上線索,不難發現,書籍已不再壟斷知識與思想傳播的渠道,必須與其他媒界合作,整合、增值,才能繼續發揮影響,抗衡淺薄的時代潮流。
閱讀是一種文化,不只有實物的東西。從知識的歷史看,由文藝復興時以達文西為代表的通人文化,到工業時代的分科專精,現在又來到重新整合的時代。
由此看來,以上的新書種,雖不若傳統的學科系統嚴謹,卻可以是一個調節的階段。
當然,唯有知識分子群體的積極參與才能將之導向良好的方向。在書籍以外,怎樣吸引讀者去看那些書,只能透過學者、專家、文人,普通讀者去一同達成。
蘇拾平指出,很多在台灣賣不過二百本的偏僻專著,在香港都賣得較好,可見香港是臥虎藏龍之地。
但馬家輝指出,香港就是不能與這些「龍」和「虎」發生關係;科大鄭樹森教授每天都只在台灣報紙評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董啟章、謝曉紅等香港作家都在台灣成名出書。
蘇拾平說,台灣出版業比香港發達,會鼓動文人社群發揚閱讀文化,寫香港所最缺乏的「書介」。
香港有的是書評,但不會多提這本書與那本書的關聯,也就是其位置所在,令讀者容易迷失。
知識,本來就是將不同的東西聯繫起來。今天我們沒時間、精力去看通每一本書的內涵,於是掌握他們在知識系統上的定位,便成當前要務。風格,漸成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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