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30] 琴台客聚:獨步雄雞式的余華
彥 火
余華日前應MAN國際文學節邀請來香港,來去匆匆。他來港之前,給我發了伊妹兒,相約一敘。結果只在他離開香港當天,在他入住的怡東酒店咖啡室與他吃了早餐。
香港讀者對中國作家余華也許不太熟悉,但對被張藝謀改編成電影《活著》的作者相信了解得多了。《活著》是余華的代表作,當年在大型文學雜誌《收穫》發表時,我一口氣把它讀完,深受感動。《活著》如實地反映中國老百姓如何從苦難中熬過來,在殘酷的現實中,「活著」是中國人賴以生存的唯一信念—這也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堅韌不折的紐帶。此後,余華另一部長篇小說《許三觀賣血記》,則是第一部生動刻繪中國農民長期在生存邊緣掙扎的困厄,和不少貧無立錐之地的農民要靠賣血過活的苦況。余華以冷靜和幽默的筆觸寫來,字裡行間透出笑中有淚。
余華的《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曾被翻譯多種文字,並入選由逾百個中國文學評論家和文學編輯推薦的「中國大陸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最有影響的十部作品」,還獲意大利和澳洲的文學大獎。《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都是余華創作沉澱後的寫實作品,但是,余華卻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崛起的「先鋒派」作家。剛步入文壇的余華,因深受卡夫卡作品的影響,他早期的作品正是在煙霧中捕捉亦鬼亦人的如幻似影的夢囈錄。這一時期的作品,與余華童年生活有關。余華的父親是外科醫生,母親是手術室護士長,他們就在簡陋的手術室血淋淋地破膛割腹,在耳濡目染之下,年青的余華曾迷上暴力,作品也以描寫人性的殘酷一面為主。
對於余華這一時期的作品,如《空中爆炸》、《我為甚麼要結婚》、《女人的勝利》等等,內容大都寫伴著青春而來的躁動與狂暴,海外讀者較少聞問。後來我把這些作品收入由我主編的《2000年文庫—當代中國文庫精讀》內。莫言在這本書的「導讀」,對余華的這個人和創作背景做了一個很好的註腳—
「一九八七年,有一位古怪而殘酷的青年小說家以他的幾部血腥的作品,震動了文壇。一時間,大部分評論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此人姓余名華,浙江海鹽人。後來有幸我與他同居一室,進行著同學的歲月,逐漸對這個詭異的靈魂有所了解。坦率地說,這是個令人不愉快的傢伙。他說話期期艾艾,雙目長放精光,不會順人情說好話,尤其不會崇拜『名流』。據說他曾當過五年牙醫,我不敢想像病人在這個狂生的鐵鉗下將遭受甚麼樣的酷刑。當然,余華有他的另一面,這一面與大家差不多。這一面在文學的目光下顯得通俗而平庸。我欣賞的是那些獨步雄雞式的、令人不愉快的東西。『正常』的人一般都在浴室裡引吭高歌,余華則在大庭廣眾前狂叫,他基本不理會別人會有的反應,而比較自由地表現他狂歡的本性。」
余華在創作《許三觀賣血記》後,創作處於靜止的狀態。二年多前,他經香港赴澳洲去接受詹姆斯.喬伊斯Games Goyce基金會頒發的二○○二年度懸念句子文學獎時向我透露,他在寫一個長篇,其規模比起之前兩部長篇更大、更豐富,有三十多萬字。此次來港,他說他原想寫一部二十世紀大家庭為中心的具史詩式的小說,但最後給砸了,因他自己覺得不滿意,要從頭寫過。也許當時這部小說有點眼高手低,不是自己熟悉的題材,很難寫得出色。他告訴我,新一部長篇小說的歷史背景,是以文革開始,改革開放到現在的社會價值觀在文化的反差。這就是文革的物資匱乏、個性的受壓抑,到現在社會經濟的空前活躍、個性的解放為經緯。相信這部作品的問世,當可視作余華小說創作的一個新的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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