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30] 百家廊:《孔雀》的隱喻 放大圖片
中國電影《孔雀》。
吳錫平
優秀的藝術作品總是能發出金屬般的光芒。《孔雀》在此次的柏林電影節上獲得「銀熊獎」,或許正是這樣一種暗合。這個獎,導演顧長衛捧在手裡,份量卻沉在中國電影的心裡:今年中國電影將迎來百年紀念,這樣的一份禮物真是及時而豐厚。
羽屏:展現人性暗角
這是一部憂鬱的電影,憂鬱得就像故事發生地的北部小城的灰色上空一樣,但它卻讓人們知道,電影除了熱鬧的搞笑、煽情的賀歲、古怪的恐怖等等之外,還能有這樣一種清麗獨特的氣質,和依憑價值和內涵而遠行的品質。它的舉重若輕不僅讓中國的電影人感到欣慰,也讓觀眾對中國電影的「開屏」有了更多更樂觀的期待和信心。
這也是一部充滿隱喻的影片。夢想的幻滅,人性的暗角,生活的庸常和死寂,還有青春的碎裂,被不動聲色地編織在一個普通城市家庭的日常生活裡。但就是這如死水般波瀾不興的俗世生活卻看得人驚心動魄,唏噓不已,讓人「眼淚在眼眶裡面轉,但掉不下來」(顧長衛語)。
片尾,孔雀在觀眾期待已久的目光中終於緩緩地打開了美麗的羽屏,當大家壓抑的心稍感慰藉時,它卻旋即轉過身體,露出了艷麗繁華背後的平淡得甚至有點醜陋的屁股,這是對生活多麼傳神和貼切的一種象徵啊:精彩總是稀罕和短暫,庸常和世俗才是常態,需要多麼漫長的等待才能迎來一次不可預約的精彩!至此,觀眾也終於可以收回僅存的那點唯美期待,安心地讓感傷和懷戀在身體深處啟程。
天空:凝聚生活美麗
「少女情懷總是詩」。姐姐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期待和夢想的女孩,她不甘平庸,為了自己的夢想,她是那樣地執著,那樣地處心積慮,那樣地心有不甘。在現實一次次地熄滅了她的理想之火後,她一次次地重新點燃,絕不輕言放棄。
她用音樂來寄寓自己的夢想,而全然沒有察覺身旁的灶上的茶水已經燒開。她夢想做一個英姿颯爽的傘兵,從天空緩緩地飄落,雖然最終仍是降落,但傘彷彿是翅膀,滿足了她飛翔的渴望,哪怕時間再短暫,可那也是飛翔,不僅僅是身體脫離大地,更是心靈脫離了凡俗的束縛後的飛升。
天空凝聚著她對生活最美好最純真的理解和嚮往,而飛翔是她最大的渴望。而當這樣的理想幻滅後,她騎著笨重的自行車,拉著自己縫製的降落傘,興奮地穿行在破舊的街道上,她昂著頭,雙手脫離車把,以自己可能的陸地上的「飛翔」來虛擬自己空中的飛翔、心靈的飛翔。而為了要回被那個流氓扣壓的降落傘,她竟然決絕地脫下自己的褲子,準備以自己的童貞來換回這個寄托自己夢想的愛物。她幻想通過認一個「乾爹」來改變自己的處境,她夢想通過一場現實的婚姻來改寫自己的命運……
蹲在現實囚牢中
而最後,孤絕的抗爭煙消雲散,生活重新歸於平淡和庸常,她無奈地跌回到生活的泥濘裡,卻是萬般的不甘心,可生活甚至連一個安慰的眼神也沒有留給她。蹲在馬路邊的菜場上,她握著西紅柿悲抑地慟哭,那個悲傷而壓抑、無奈而淒涼的表情,相信令每個人觸目驚心、為之動容。生活的慣性是那樣的強大,在強大的現實面前,任何企圖掙脫常規的努力都是那樣的不自量力,那樣的充滿艱難和苦澀,而對一顆青春的心靈來說,渴望飛翔有甚麼錯?
然而,天空只屬於「傘兵」,堅硬的地面才屬於自己,生活就這樣嚴嚴實實地把我們給囚禁了起來。姐姐的悲與慟裡映照的是一個普世的宿命,影片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向我們展開了巨大的震撼。
和姐姐相比,哥哥因為他的「傻」得到了父母更多的關愛和袒護,然而在家庭之外,他卻要用燒雞和收藏的香煙來培養「友誼」,消解別人對他的歧視,為了得到自己的愛情,他虔誠地擎著一紙向日葵守在那個女孩上班的工廠門前;而弟弟,在悲觀落魄中也一次次地試圖以世俗的規則來維護自己的一點小小的自尊,甚至於在雨中悲抑地用雨傘扎自己的哥哥。
日子,還是「正常」的過
青春失落、生活困頓、理想幻滅、現實無奈,生活裡一片泥濘。姐姐和弟弟無時無刻不想擺脫這困窘乏味的生活,尋找更美好的人生,他們叛逆的抗爭最終卻總是四處碰壁,徒勞無功。
倒是「腦袋有點問題」的哥哥相當本份地順應著那平淡、庸俗的生活,將飯館開得紅紅火火,日子越過越「正常」。在這裡,生活再一次以強大的現實邏輯給了人沉重一擊:沒有人能成為「漏網之魚」。
那隻服毒而死的白鵝恰恰隱喻了這樣的壓抑與痛楚。一個純潔的、無辜的生命,痛苦地扭動著脖子和身軀,甚至連一聲悲鳴都沒能發出,就死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淒美、無情,令我們像傻子哥哥一樣,驚愕得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
孔雀以其華美的盛裝迎合生命的歡愉,而姐姐、弟弟和哥哥都沒能等到孔雀的開屏,因與果都在風中,四周空寂無人,孔雀獨自打開了羽翎:是孔雀隱喻著我們的命運,還是我們的命運隱喻著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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