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9] 妙筆可言:素樸的詩與感傷的詩 放大圖片
明代洪武年間王仲玉所畫《陶淵明像》。
——陶淵明《詠貧士》與左思《詠史詩》之比較
姚元權
陶淵明的《詠貧士》表現的是「安貧樂賤、固窮守志」的主題,抒寫了一種對生命孤獨的體驗和對理想人格的追求,思想上深受儒家和道家思想的影響,具有崇高的品質和閑淡靜穆的作風,是一組素樸的詩和護道的讚美詩;左思的《詠史詩》以不公不正的門閥制度為批判對象,表達了與士族社會決裂、誓不向士族階層折腰的決心和高潔與豁達的人生態度,是個體情感的宣洩與釋放,具有強烈的個性色彩和哀怨豪放的風格,是一組感傷的詩和政治諷刺詩。
陶詩有左詩風力
左思是西晉太康詩人,詠史組詩的首創者,以《詠史詩》八首奠定了其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陶淵明是田園詩的宗師,「協左思之力」,繼承並發展了詠史詩這一文體,寫出《詠貧士》七首。這二人有著十分相似的人生經歷:早年都滿懷壯志豪情,積極入世,最後都美夢破滅,黯然歸隱。《詠史詩》和《詠貧士》真實地反映了他們一生的心路歷程。
二詩雖都詠史,但實為詠懷。史為詩用,詩人通過對歷史事實進行巧妙地攝取加工,把個人的身世遭遇和時代的現實融入詩中,借古以抒懷。在內容上,都表現出對現實社會的不滿和對理想人生的追求。從這兩組詩中可以看出,陶左二人都深受儒家和道家思想的影響,在出世和入世的問題上心情十分矛盾。
陶氏風格樸素自然
但是左思和陶淵明個性差異很大,甚至是相反的。儘管《詠史詩》和《詠貧士》有諸多相似之處,但在根本上卻不同。
席勒說:「詩人或則就是自然,或則尋求自然。在前一種情況下,他是一個素樸的詩人;在後一種情況下,他是一個感傷的詩人。」
我們不妨認為《詠貧士》是一組素樸的詩,而《詠史詩》是一組感傷的詩。
在《詠貧士》七首中,陶淵明對自己「貧」、「窮」的困境作的是客觀而冷靜的描寫,採用白描手法,儘管所寫內容淒涼辛酸,給讀者的印象卻愉快、純潔和平靜。詩人自然地講述著他的現狀,不是在向他的讀者倒苦水。「傾壺絕餘瀝,窺灶不見煙」,「弊襟不掩肘,藜羹常乏斟」,雖然窮困如此,他卻是:「何以慰吾懷,賴古有此賢」,「朝與仁義生,夕死復何求」,固窮守志!他所追求的是道德的統一,人性的和諧。正如《中國文學史》評論的:「陶淵明看到了社會的腐朽,但沒有力量去改變它,只好追求自身道德的完善。他看到了社會的危機,但找不到正確的途徑去挽救它,只好求救於人性的復歸。」
左氏之詩強烈緊張
相比之下,左思的《詠史詩》則是一面抒寫理想,一面帶著強烈的主觀情感來描寫現實,詩人經常直接站出來發表意見和感想,給人的印象嚴肅而緊張:
「鬱鬱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冑攝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籍舊業,七葉爾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頭不見招。」
在這首詩中,作者以憤憤不平的心情把批判直接指向當時的士族制度,而且還觸及到由來已久的世襲制度,深刻揭露了西晉社會「上品無寒門,下品無氏族」的畸形現象。對扼殺人才的門閥制度發出了憤怒的抗議。
對於現實,左思持著一種諷刺批判的態度,對竊居高位、腐朽無能的王侯卿相進行無情的嘲諷和揭露,以自己的高潔來表現與這個等級森嚴的世族社會的絕裂。
另一方面,左思懷著豪壯而哀惋的心情來架構他的人生理想。他文武雙全,一心想著要建功立業,然後「功成不受爵,長揖歸園田」,希望以此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但殘酷的現實終使英雄無用武之地,「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表面上的那種強烈的不滿和憤悶,反襯出他內心極度的悲涼和無奈。
通過以上的比較分析,我們發現,陶淵明的《詠貧士》表現的是「安貧樂賤、固窮守志」的主題,具有閑淡靜穆的風力,是一組素樸的詩;左思的《詠史詩》以不公不正的門閥制度為批判對象,是個體情感的宣洩與釋放,具有強烈的個性色彩和哀怨豪放的風格,是一組感傷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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