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21] 觀人於「微」話「童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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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近平

　好的戲劇，可以讓共同參與的人（演出者和觀眾）一起感受生活、思考生活，甚至從戲劇文本裡，透視到存在於生活的各式「人辦」，加以提防和警惕。演藝學院剛演畢的《童謠無忌》（The Children's Hour）正是這類劇本。

探討謊言破壞力

　很佩服美國劇作家Lilian Hellman對人性的洞察力，於1934年寫成《童謠無忌》，探討謊言的破壞力，以及謊言如何被人利用，以達到滿足一己私利之目的。這個主題，比另一位美國劇作家阿瑟米勒（1915-2005）寫於五十年代的《熔爐》（The Crucible）還早。《熔爐》一樣是講一個貌似純良的少女為了私心，以謊言誣陷正直之人。Lilian Hellman在美國還未有麥卡錫的「白色恐怖」出現的時候，好像未卜先知的看到這種人性的黑暗。

　《童謠無忌》的故事發生在一所女子寄宿學校。學校由韋嘉倫和杜瑪花一起管理和任教。校內一名問題女生霍瑪莉，狡黠陰險，被富有的祖母極端溺愛，霍瑪莉因為不滿韋嘉倫二人的管教，於是逃學回家。為了能不再回校，便捏造謊言，指韋嘉倫和杜瑪花有私情。女同性戀在當時的社會是禁忌，這誣陷非同小可，引起軒然大波。霍瑪莉的祖母霍雅微太太召集其他家長，商議此事。最後，韋嘉倫與杜瑪花雖然告上法庭，控告霍太太誹謗，卻因為案中的關鍵證人逃避出庭，最後她們輸了官司，在小鎮裡變成生人勿近……

祖孫二角演來精彩

　霍瑪莉說謊固然是值得批判的，可是，更值得批判的，是她的祖母霍太太這種人物。霍太太坐擁財力和權力（學校成立泰半由她出資，連韋嘉倫和杜瑪花也對她敬畏三分），卻以為自己能看通人情，兼且可以主持公道，偏偏卻看不出她的孫女內心的魔鬼。這種人偏聽偏信，卻又最愛自以為是，Lilian Hellman把這種性格最大的破壞力無情地展現給觀眾。擁有這種性格的人，可憐又可悲；但更可怕的是，「偏聽偏信」又「自以為是」的人，性格最糟的一面不會在她平凡而寂寂無聞的時候暴露出來，而只會待這種人擁有了權力，擁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甚至取得了很多人的信任和鍾愛的時候，才會把這種性格的糟粕發揮出來。

　怎樣發掘你身邊的「霍雅微」？Lilian Hellman在劇本裡已經告訴你，看看「霍瑪莉」在哪裡？當「霍瑪莉」奉上阿諛奉承、委屈撒嬌的話語時，看看誰最受落，誰會不理事情真相，只笑著薄責幾句，那個人就是「霍雅微」的翻版。今次演的同學演得好，看祖孫二人的戲，人物的行徑真叫人作嘔。

針砭「偏聽偏信」者

　Lilian Hellman對「霍雅微」也夠諷刺。在下半場的最後，安排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方發覺自己一手害了好人。特意前來向韋嘉倫與杜瑪花謝罪。其時，杜瑪花已自殺身亡，切切實實的做了霍雅微「自以為是」的犧牲品（當然，劇本裡其中有部分動機是杜瑪花心底裡接受不了自己可能有同性戀傾向）。韋嘉倫拒絕接受霍的歉意，那番話真是痛快淋漓。為何不在最初的時候認清真相，卻要偏聽偏信；到頭來卻扮成悲天憫人，像在責罵這種表面道貌岸然的自以為是之輩，還要虛偽到何時？其實，霍雅微這類人，跟霍瑪莉一樣是扯謊的人。只不過，霍雅微騙的是自己。

　莎士比亞筆下的李爾王、奧賽羅也是偏聽偏信的人。奧賽羅聽信伊阿貢的謊言，結果斷送了自己的婚姻。李爾王呢？只愛聽好說話，願意跟虛偽的人交換口沫，斷送半壁江山，瘋癲流浪，也是活該。莎士比亞最後讓他重歸唯一願說忠言的女兒的懷抱，也不過是劇作家自己的慈悲而已。

　自問喜愛戲劇的朋友，不要讓自己變成「霍雅微」、「李爾王」或「奧賽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