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13] 琴台客聚：《芝園詞話》是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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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棄疾的真情實感，是文學的生命力，令文字升華。

龐眉生

　一九七九年一月，香港中華書局出版了一本《芝園詞話》，作者是王季友。同年五月，王季友以此書相贈，親筆簽名，相當隆重，可惜王詞長已成宿草廿多年，無復得聆教益了。

　《芝園詞話》是好書，今已不易買到。王季友是名作家，用宋玉筆名在各大報章撰寫小說。他舊學深厚，詩詞造詣相當高。嘗於夜總會聽丁倩唱歌，丁倩以唱民歌知名，曾於京華演唱，毛公亦為座上客。後來香港，賣唱夜總會。王詞長聽歌感懷，遂賦七律一首，詩云：

　自疊騷心歲復年，詞人老去賦遊仙。可堪滄海紅桑日，來對氍毹白苧絃。槐穴夢餘情故在，梨園譜換涕誰先。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逢場已惘然。

　後二句略改義山句入詩，名家所不避。全詩寄慨深沉，既傷丁倩流落海隅，傷哉梨園譜換；又傷己身老去，只得賦遊仙自娛，誠為佳作。

　《芝園詞話》論詞，包括宋詞、清詞、民初詞，尤其偏重後二者。王詞長自言，評詞不用前人術語。他認為前人評詞術語，皆模稜含混，教人看了，不勝迷惑。他舉例說，張玉田指劉後村近俗，卻未說出俗在何處。近人況周頤謂吳夢窗詞，密處能令無數麗字一一生動飛舞，如萬花為春。王詞長說，吳夢窗只是堆砌詞藻，什麼是麗字？如何生動飛舞？怎樣叫密，如何是疏？真教人如墮五里霧中。

　王詞長解釋詞意時，常常結合到作者的身世和處境，令詞意更易透出。他認為詩詞是文學，總離不開感情，而感情所由生，則基於身世和環境。他舉辛棄疾為例，辛詞與他的身世和環境相統一，他的詞，就是身世和環境的昇華，真情實感，是以感人。

　清代詞人徐湘蘋有一首《踏莎行》，詞云：芳草才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簾宛轉為誰垂，金衣飛上櫻桃樹。

　故國茫茫，扁舟何許。夕陽一片江流去。碧雲猶疊舊山河，月痕休到深深處。

　王詞長評論此詞，先講徐湘蘋是陳之遴妻。陳是明崇禎進士，清人入主中國，陳降清官至弘文院大學士，人稱陳相國，權勢烜赫。後因結黨營私，發往遼陽安置。未幾召還，又以賄結內監吳良輔論斬，免死流徙，死於戍所。

　徐湘蘋是閨閣中人，不受丈夫影響，夠膽寫出感慨興亡的詞章，人格品德，其夫望塵莫及。

　王詞長拿宋代李清照與之相提並論，清照名句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僅寫兒女情懷的閨怨。李徐所處時代相彷彿。李處女真人入侵宋土之際，徐處清人滅明之時。李清照詞集中絕少興亡寄慨之作，在這方面，徐湘蘋就遠勝李清照了。《踏莎行》下半闋，沉痛而深刻，將故國之思表達出來。這種詞，李清照就無所措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