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15] 士林來鴻：食神 放大圖片
■賈平凹
饕餮是個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但我見過食神。
食神叫趙芷濴，女的，八零年生，身高一米三，體重四十三公斤，瘦得皮包骨頭，還有點羞澀，遇著陌生人就低頭眨眼。
魚呢，那魚呢?!
我見趙芷濴是在西安一家賓館餐廳，眼看著她吃了十二斤紅燒肉，十斤三文魚片，還有幾乎我們八人沒有動幾筷的一大桌各類海鮮、糕點和麵條，又喝了三大碗油湯，四罐羹，十瓶蘋果醋飲。她吃喝起來很急，急不可耐，甚至來了脾氣，催服務員再上一籠三文魚片呀，要肥一點的，再上一盤紅燒肉呀，越熱越好，還問：「不是要了一盤燒麥和四個魚頭嗎，魚呢，那魚呢？」
我們都驚駭地看著她，好像在做夢。後來圍觀的人就多起來，有服務員，有餐廳老闆，廚房裡的師傅也跑了來。大家都興奮，似乎趙芷濴是星外來客，一個怪物，帶來了從未有過的觀賞快樂。
飯局持續了兩個半小時，趙芷濴一直在吃喝，而她沒有上廁所，肚子也不見突起來。桌上的碗盤全都空了，又要了一盤的三文魚片和炒蛋遲遲沒有端來，陪她來的是一位領導說：吃好了沒？大家都忙，時間不早啦！趙芷濴這才放下筷子，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明油，說：「好了吧。」給我們抱歉地笑笑。
胃和正常人一樣大小
席間，我和那位領導有過短暫的交談，我問是不是趙芷濴有病，比如甲亢什麼的，他說沒有。我問那吃喝得這麼多，吃到哪兒去了呢，怎麼一點也不胖呢？他說，用常規思維是無法解釋的，有關部門每月提供趙芷濴百分之八十的伙食費，對她已觀察研究了七年，但至今的研究結果僅僅證明她的胃和正常人一樣大小，而消化㩗高出正常人的六倍，食物一到胃立即就分解了，轉為能量。她是從來沒有飽的感覺，只是覺得身上熱了，就算吃喝好了，一旦熱量充分，她能透視人體病灶，沒有不準的。
送走了趙芷濴，看熱鬧的人仍興奮得不能安靜，有的說，天啦，看她吃喝，我真恐怖！有的說，誰接待她，也只能接待一次吧？有的說，如果和某自助餐館老闆有仇，每日就領了她去！有的說，和她接接吻，能不能多些㩗，咱也就胃病好了？
有多少人真想保護她?
這些人說得沒了譜，倒讓我有些生氣。回到家裡已是深夜，我在日記本上寫了這麼兩段話：
一、食神只能出現在盛事。我小的時候，整個社會都貧窮，家裡常常沒東西吃，越是沒吃的越是吃得多，被人罵作「餓死鬼」。餓死鬼托生的我最多也就吃過三碗包穀糝稀飯，而如果趙芷濴也是那時候生的，那她一定就餓死了，不餓死也得被人掐死。現在的物質豐富而有剩餘，她才到處受邀吃喝。
二、被邀請去吃喝，有多少人是出於理解和保護趙芷濴呢？別人是為了好奇，趙芷濴就得自己把自己保護好。既然有關部門研究了七年未解開其「超人」之謎，不妨自己每日記筆記，詳細記錄自己狀況，給人類留下一份資料。科學必會發展，謎底定能解開。
寫於200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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