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15] 從交銀招股看企業管治和社會管治

■洪清田　資深評論員

　交通銀行招股集資，明言自從匯豐銀行去年入股後，交通銀行加強風險管理、營運效率、管治質素，已沒有新增不良貸款。

　招股書由大陸的金融行業的情況，到交通銀行本身的不足，社會、市場、行業和企業的內內外外包袱一大堆，如數家珍，都是長久積澱的結構性和文化性問題，不是短期可以完全解決的。招股書又羅列內地和香港之間，對同一個文字代表的各種概念、名詞和規條（如不良貸款、銀行監管等等）的可能不同理解和執行方式。總之，是危機四伏、漆黑一片。

壞話講盡反而更吸引股民

　吊詭的是，這樣子超額唱衰自己，卻可以高倍超額認購。反之，如果交通銀行堅持自己唱好，不講自己壞話，不把問題和盤托出，只是公關反應式報喜不報憂，好話講盡叫人無條件相信、不看得遠一點，可能引發市場一波波的懷疑和質詢，甚而沒有人敢任保薦人，上不了市；即使上了市，一段時間後出問題，也必然要追究責任。

　現在壞話講盡，反而可信，可以吸引人拿錢出來買。辯證地看，壞話如真的講盡，等於現在形勢是最低點，往下較大的機會是見底回升。現在的招股價是帳面值的1.3至1.6倍，貼近香港中型銀行的估值，並不便宜。這個招股價和招股書的「危機四伏、漆黑一片」陳述，並不太一致。面值的1.3至1.6倍的股價，賣點不在交通銀行具備了香港中小型銀行的價值，賣點在交通銀行具備了香港中小型銀行的坦白。交通銀行在「面對事實、承認現實、接受事實、實事求是」這個資訊層面和國際接軌。

　這也是一種招股者近乎標準式樣的自保策略。壞話講盡等於是免責條款（Disclaimer），最直接、最大的立刻保障是交通銀行和保薦人，之後才是投資者的大中小戶。這是香港法規及文化，和內地的「坦白從寬」文化標準神似。不同的是，這些香港法規及文化，可以有效執行，對上中下各階層原則上基本一致，刑上大夫，還有自由媒介作為「第四權」監督；內地的「坦白從寬」只是文化標準，不一定可以有效執行，對上中下各階層原則和現實難一致，有權有勢者向小民百姓「坦白從寬」多於小民百姓叫有權有勢者「坦白從寬」。

　招股書羅列交通銀行接受匯豐銀行入股後的合作安排細節，似乎都在表面，真正的情況還要往下一大段時間才見真章。就這次招股而言，匯豐銀行入股交通銀行，似乎的確發揮了龐大作用。第一是給投資者一個對前景的憧憬，第二是執行。這是香港這套真真正正和國際接軌的法規及文化，交通銀行或不能完全符合這些標準，但最低限度可以「面對事實、承認現實、接受事實、實事求是」，這也是換一個方式按香港的國際法規及文化辦事，和國際接軌。可以想像，匯豐銀行去年入股後，二三十人進入交通銀行，加強風險管理、營運效率、管治質素，借招股的市場壓力迫交銀認識自己，做回唯物主義者。

施政亦應有實事求是的精神

　如果九七過渡，如果有一點交通銀行這種「面對事實、接受事實、實事求是」的唯物主義精神，香港應該不必經七年的磨難，不會搞成今天這樣子。香港這種「類後現代」社會的企業管治社會管治，由幾個相通的基本概念和現實組成。近二十年，我從宏觀的中西文化和歷史社會比較，略窺其一二。我發表的四五百萬字，除了陳述企業管治社會的基本概念，也在描述現實中特區政府怎樣和現代管治和管理背道而馳。特區政府堅持自己唱好，動輒罵人「唱衰」，不講自己壞話，不主動把問題和盤托出，只是公關反應式報喜不報憂，好話講盡叫人無條件相信、不相信的要看遠一點，結果引發一波波的懷疑和質詢，強勢推行，就如勉強上市招股，出問題要追究責任等七八年。

　後現代是一個個體高度獨立自主的時代，社會開放自由、資訊高度發達，全民參與生產和消費、通訊和決策，潮流快閃、形勢即起即落、剎那聚散。企業管治不限於企業內部或市場，社會管治不限於政府內部或特殊權貴階層，而是涉及整個社會、整個地球的事，幾乎無人不受影響，人人是直接間接「持扮者」（Stakeholders）；在公平公正競爭當中，公私領導層的決斷和決策必須公正披露資訊，由個人自行判斷；公私決策者為決斷和決策負起責任，接受成敗和得失後果、新陳代謝和淘汰；利益和私產不是企業管治和社會管治唯一的考慮，生態平衡、持續發展和照顧弱勢社群不再是企業或個人「行有餘力」的慈善工作，而是不同程度的社會責任和公益服務。

　香港的管治，須要匯豐銀行和交通銀行的合作精神。基本法一開始接近這種設想和安排，但具體落實時大走樣。（文匯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