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09] 寫我遊心：歐洲，太歐洲了

放大圖片

■葉　開

　很奇怪，跟現在的主流風尚不同，我這個人特別不喜歡旅遊，尤其不喜歡出國走馬觀花。有時間，我一般都呆在家裡，看看書，上上網，寫寫東西，給女兒講講故事，陪老婆和丈母娘聊天。原來我反思這可能跟我年紀增長，添丁帶口的有關。再一深想，其實我更年輕的時候，也不喜歡走動。我是一個怯懦、喜靜、好胡思亂想的人。

旅遊是件愚蠢的事

　十八歲之前，我最遠的活動範圍不超過半徑一百公里。考上大學之後，我鼓足勇氣到離家鄉千里之遙的上海唸書，寒暑假期回家，火車上漫長的旅程，車窗外雜陳飛馳的風景，讓我少年的心情凌亂而龐雜。大學畢業後，我也去過一些地方。爬過幾座山，蕩過數個湖，還像模像樣地對著一些樹木和花草抒過情。但是跟我妻子比起來，我去過的地方不足掛齒。唯一能夠肯定的是，我大概比我家鄉隔壁鄰居的張家阿婆走得遠一點，地方去得多一點。最遠的一次，一不小心，走到了歐洲。在歐洲，我深切地發現，旅遊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來自第三世界國家，囊中羞澀，又不是貪官污吏的人，到歐洲去探頭伸腦，實在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在歐洲的十多天裡，我們不停地乘車趕路，爭分奪秒地以分鐘計算來遊覽名勝古跡的舉動，跟十年前我剛剛大學畢業回家，在廣州到湛江的路上被捐豬仔的遭遇，並沒有什麼兩樣。

　那時我剛剛畢業，在廣州混亂的火車站下來之後舉目無親，深夜站在省汽車站前的馬路上，逢長途大巴招手就睜大眼睛觀看。等我終於鼓足勇氣向一輛開往茂名方向的大巴詢問到不到湛江時，該大巴乾脆利索地說：「到到到！上車上車上車！」第二天清晨，大巴在離開茂名十幾公里遠的郊區，就把我放下來了，說可以乘坐一輛中巴去湛江。我乘上中巴，還很認真地詢問了一遍到底去不去湛江。該中巴回答得也乾脆利索：去去去！然後，開出十幾公里之後，中巴把我強行卸載在一個縣城的長途汽車站門旁，說，這裡有車去湛江。一段本來可以在六七個小時內走完的路程，讓我花了十幾個小時，還仍然在路上。

　在歐洲，我的這種感覺同樣強烈。

放鬆很奢侈 享受亦虛偽

　導遊小姐把我們這些遊客像牲口一樣，趕來趕去，蜻蜓點水地滿足了我們長途飛行一萬多公里來看看巴黎的賽納河、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和羅馬的角鬥場的願望，每個景點，都留出了半個小時的空餘時光讓我們拍照留念。這種立此存照時的拍照舉動，讓我趕到空洞和虛妄。如果心靈上產生不了共鳴，我相信這種貌似物質性的證據也無濟於事。在意大利乘車趕往比薩斜塔的途中，我們幾個人終於對路途的奔忙厭倦了，讓導遊把我們放在佛羅倫薩。在佛羅倫薩一座著名的教堂旁邊，我和一個朋友坐在街沿上，極力放鬆自己的精神，聽一個長得像荷里活明星屈伏塔的小伙子在彈結他。夕陽餘暉，斜斜地穿過樓與樓之間的縫隙，漂浮在街道和路過的行人身上。小伙子的結他彈得非常好，也非常投入。人們給他面前的小紙盒投錢的時候，顯得非常羞澀，生怕冒犯。偶爾有巡警經過，也不會像我們的城管那樣兇神惡煞，而是笑迷迷的，顯得非常放鬆。我和朋友為這種悠閒和鬆弛的情景所感染，撥出大概三到五歐元的巨款，每人買了一支啤酒，繼續坐在街沿上傾聽。事實上，這是奢侈的放鬆和虛偽的享受。一個花費了上萬元不遠萬里來到歐洲的遊客，用三到四個小時坐在佛羅倫薩的街頭無所事事，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在那個時刻，有一縷夕輝輕輕地爬上我的肩膀，我感到既悠然，又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