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13] 斯土與斯人；一代書家于右任 放大圖片
■章 雋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遠不忘。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有國殤。」
四十三年前，身在台灣的一代人傑于右任，北望海峽，遙想風煙那邊的神州故國，吟吐出這感人肺腑的辭句。辭中的高山大海，並非騷人隨手拈來的感興意象，也是在這一年，于右任希望自己百年之後，可以被葬在台灣的玉山或阿里山最高處，以酬不忘大陸的心意。
主張詩歌「化難為易」
這辭起興高古，但用句卻淺白，文化背景相同的讀者，輕輕就被融到了沉鬱曠闊的感情中去。融高古於淺白，這也是于右任的功力所在。右老還有一首詩，更是入勝，那是寫於50年代，鼓勵台灣農業發展的《讀豐年雜誌》：
鋤頭有肥，犁頭有肥，鋤吧犁吧，不肥自肥。犁頭有肥，鋤頭有肥，犁吧鋤吧，施肥更肥。後人施肥，先人施汗，開闢良田，千擔萬擔。
語句簡單得像童謠，讀來卻又古老遙遠得像《詩經》。《詩經》原本就是我們這個古老民族少年時期的感情，于右任的詩，用最簡單的字詞和韻律，就把我們這民族的集體記憶喚起來了。這是他的功力，也是他的情懷。1958年詩人節，于老赴台東參加詩人節大會，就致詞主張「詩應化難為易，應接近大眾」。
書法審美四原則
縱然如此，于右任留下的身影，除了詩人，更是書法家；望深一層說，又不僅僅是書法家，還是一個革命者——辛亥革命的元老。先生原名伯循，從以字行，號騷心，又號髯翁，晚年太平老人，1878年生於陝西省三原縣。他早年追隨孫中山先生，投身於辛亥革命，是南社早期的成員。
在中國歷史上，一個現象頗無稽：文人重藻飾，易將簡單的事弄得很深刻；而武人重功效，則易將深刻的事弄得很簡單。近代革命者——包括改良者——雖然不是武人，許多還是一代斯文重鎮，通過實踐後，卻也傾向親切實在的風格。于右任的詩歌理念，是顯露著近代民主革命味道的「化難為易，接近大眾」，而他的書法，同樣也以樸實易懂為理念。很多人都曉得，于右任曾創辦草書研究社，創辦《草書月刊》，而他為該社確立的審美原則，就是「易識、易寫、準確、美麗」。四個詞裡，就包含了兩個「易」字。
讚魏碑有「尚武」之氣
雖然于右任既是詩人，又是辛亥革命元老，但他在現代文化史上的地位，主要還是由書法來確立的。
他習書法，早年書從元代趙孟兆頁入，後改攻北碑，精研六朝碑版，在此基礎上將篆、隸、草法融入行楷，獨闢蹊徑。中年時又有一變，專攻草書，參以魏碑筆意，得以自成一家。
自鴉片戰爭以來，清廷腐敗，國力漸衰，中華民族受到列強侵略。于右任之所以喜歡魏碑，卻是因為魏碑有「尚武」精神，有粗獷豪放之氣。他懷有一種憂國憂民的意識，以圖喚起中華民族的覺醒。這從他寫的一首詩中可以得到反映：「朝臨石門銘，暮寫二十品，辛苦集為聯，夜夜淚濕枕。」如果只是臨習書法，是無須「夜夜淚濕枕」的，書法中，包含著書法以外的東西。
《標準草書》洛陽紙貴
于右任曾說過：「有志者應以造福人類為己任，詩文書法，皆餘事耳。然餘事亦須卓然自立。學古人而不為古人所限。」擷取古人，又不被古人限制，以個人審美原則作取捨，形成了自己的行楷書。于老自1929年始，即從事歷代草書之研究，1932年發起成立草書研究社，全面系統整理歷代草書，從浩繁的歷代書法名家的作品中，遴選出符合標準的字，集成《標準草書》千字文。《標準草書》的問世，成了初學草書者最喜規撫的入門課本，是學草書的最佳途徑。這本書在台灣已九次再版，在中國大陸也多次印行，但仍供不應求，真乃一時「洛陽紙貴」，可見這本《標準草書》在書界所佔有的重要位置。
此外，右老又逐步總結出篆、隸、楷、行與草書之間對應的規律性符號，這些符號架起了衍化草書的橋樑，解決了草書產生與「準確」書寫的關鍵性問題。「易識、易寫、準確、美麗」的標準書寫原則；一本《標準草書》千字文，成為現代中國文字學研究上的偉大創造，也是草書發展史上的新高峰，更是中國書法藝術發展史上新的里程碑。
于右任的書法雄豪婉麗，沖淡清奇。到了晚年，他的草書更進入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字字奇險，絕無雷同，給人以儀態萬千之感。他將推廣標準草書「易識、易寫、準確、美麗」的原則用於實踐，作到筆筆隨意，字字有別，大小斜正，恰到好處。結體重心低下，用筆含蓄儲勢，出神入化。他在書法上成為一代宗師，被日本友人稱為「曠代草聖」。
7月9日至9月4日，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舉辦《一代草聖：三原于右任書法藝術》展覽。展品主要精選自于氏後人的珍藏，包括他的外孫—香港中文大學校長劉遵義教授的家藏。（本文資料由中文大學提供）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