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14] 百家廊：我看鄭家棟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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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家棟在中央CCTV教育頻道的百家講壇上。網上圖片

吳洪森

　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中國哲學研究室主任鄭家棟，利用出國開會訪問，先後申請了六位「妻子」去美國，這些「妻子」到了美國後就人間蒸發，滯留不歸。六月十日，鄭家棟再次去北京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辦理出境手續時被警方拘留。一星期後，北京公安局宣佈延長拘留鄭家棟一個月，並將拘留理由向媒體公佈。

　消息見報後，引起軒然大波。尤其在網絡論壇上，鄭家棟案件成了近期激烈爭論的焦點問題。

從個人行為到儒家典範

　由於鄭家棟是研究儒家的著名學者，圍繞此案的爭論就自然和儒學以及中國傳統文化是否還有價值的爭論糾纏在一起。歸納起來，大致有這幾派觀點：

　一派屬於否定傳統文化派，認為鄭家棟案表明了儒家歷來就是口頭上仁義道德，骨子裡男盜女娼。因此，對以儒家為代表的傳統文化要繼續打倒批臭；

　第二派認為鄭家棟案件是個人行為問題，和儒家沒關係，應該將個人問題和學術成就分開來。他們認為不能因為鄭家棟個人行為出了問題，就完全否認他在儒學研究上的成果。更有人認為，在當今儒學已經邊緣化的時代，還要求儒學研究和個人道德聯繫在一起是完全不切實際的，應該將學術與個人行為區別開來，也就是說儒家學者在當今時代不必承擔起儒家所要求的德；

　第三派認為儒家對人的最高要求就是德，一個人是否儒家完全要以他的德來衡量，不能將儒家學術和德分開。鄭家棟德不行，只能表明他不是個真儒家。

激烈爭論堪反思

　面對激烈爭論，中國儒學聯合論壇版務委員會發表了四點聲明：

　第一，我們認為，在目前司法部門未就鄭之行為作出明確解釋與處置之前，任何猜測性言論，尤其是那些有關鄭涉及政治敏感問題或國家機密問題的臆斷與炒作，都是極為不負責任的態度。

　第二，我們認為，司法部門刑拘鄭，純粹是鄭之個人性行為所導致，這與他的研究領域與學科範圍，都毫無關礙。我們對那些以批評和攻擊鄭而影射或污蔑儒家、儒學、儒教的言論表示強烈譴責。

　第三，我們認為，鄭之學術研究，基本是以儒學作為學術的、外在的研究對象，而不是作為其信仰與情懷。鄭之事件恰恰表明，儒學並不是一門外在於自己的學問，而是需要內化於自己的生活方式。

　第四，我們認為，鄭是難得的學術人才，他在引介和研究港台新儒家學術思想等方面功不可沒。我們相信司法部門會給予其涉嫌犯罪事宜以合理處置，同時我們也希望鄭能早日擺脫困境，並歡迎他重返其學術研究舞台。

　鑒於上述態度，本論壇版務委員會提請網友勿在此炒作鄭之事件，同時堅決拒絕以鄭之事件而攻擊或污蔑儒家、儒學、儒教的言論。

　特此達布（應為布達）。儒學聯合論壇版務委員會

二○○五年六月二十七日

學術與道德的角力

　仔細閱讀一下這聲明，可以看到思維極其混亂。

　聲明的第二點說鄭家棟事件純粹是個人行為所致，和他所研究的學科毫無關係。第三點說鄭家棟基本是將儒學作為學術的外在的研究對象，而不是作為其信仰與情懷。鄭之事件恰恰表明儒學並不是一門外在於自己的學問，而是需要內化於自己的生活方式。

　按照這第三點的要求和標準，鄭家棟就是一個假道學了。可是接著在第四點又說鄭是難得人才，並為之向司法機關求情。

　由此可見，儒家學者的學術研究和個人道德是否有關聯，應該不應該有關聯，儒學聯合論壇是混亂不清，沒有明確主張的。從他們向司法機關為鄭家棟求情的立場來看，又是贊同學術和道德分開的。

　對這樣的立場我是堅決不能同意的，我比較贊同上述第三派的立場。為什麼呢？因為儒家和西方形而上哲學最基本的區別就在於儒學是重在現世和當下的實踐倫理。而不是將倫理問題作為純粹的理論理性問題來研究和思考。

學行雙兼方完全

　不僅儒家如此，道家同樣是重實踐的。一個毫無道家境界的人如果自封為道家，肯定被人笑話和不齒。可以說，「學」的目的在於「行」，而不是為了建構一套哲學體系。這是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的最基本區別。黑格爾依據有無思想體系為標準，胡亂判斷中國沒有哲學，說中國只有一些語錄，哲學還處於幼稚階段。其誤判的原因就是他不懂中國哲學重在行為的特點。

　因此，我們如果將儒學曲解為西方式的知識論，將倫理問題只是作為哲學認識論層次思考的對象，儒學就不成其為儒學了。

　假如鄭家棟是研究康德哲學的，他的個人行為和學術成果可以分開來看。因為西方哲學的傳統就是將哲學當作純粹的思辨問題來研究，和個人行為之間沒有直接關聯。但是對任何一個以儒學為業的人，就不能將個人行為和他的學術分別開來。這是儒學的性質所要求的。

　孔子的學生曾經問孔子，我在老師這裡求學，如果父母去世了，我該回家守三年之孝呢，還是繼續在這裡學習？如果回家守孝就中斷了學業；如果繼續求學就違背了你老師守孝的教導。

　孔子的回答是應該回家守孝。知道了一點道理就應該立即付之行動，而不是等道理都學完了再去做。因為道理是學不完的。

　這就是孔子的基本思想，也是儒學的最主要特點。孔子還說過：「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樂之」。

　可見，孔子之學不但基於人的行為，而且基於人的情感。所以，儒家學問不能轉化為一個人的行為情感的喜好，就是假儒學。那麼，也許有人會問，我有興趣研究儒學，但是不願承擔儒學的道義要求，可不可以呢？

　當然可以，但是你既然不願承擔儒家的道義要求，那麼就沒資格認為自己是儒家。其次一個不能實踐儒學的人，是不可能真正領悟儒家精神的，也就是說，是不可能真懂儒家的，既然不可能真懂儒家，自然也不可能在學術層面上真正理解儒家。

　這就是我對儒家與個人道德問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