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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7月2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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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29] 寫作跨越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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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洪 磬

 一年一度的香港書展由貿易發展局主辦,已經是第十六屆了。

 十六年來,書展的規模愈來愈大,今年入場人數超過六十萬人次,成為華文世界的文化盛事。今年除了慣常的攤檔展出與各參展商的宣傳活動外,還與《亞洲週刊》合作,首次舉辦兩岸三地的「探索跨越疆界寫作的秘密」論壇,請來兩岸三地四位著名作家:蘇童、南方朔、陳冠中及章詒和匯聚香江,與廣大讀者分享寫作體驗。

 論壇以普通話進行,來自各地的華人無形中連繫起來了。在書展開幕當天的論壇之後,每位作家又分別主講座談會,各自表述。

 這次論壇題目特別之處,是主體並不清楚─「跨疆界」─甚麼疆界?

多方言 多彈性

 這可以由曾被譽為「香港文化界旗手」的陳冠中說起。他在寧波出世,香港長大,港大畢業,美國進修,然後又往台灣發展媒體事業,現居北京。他親身示範了最形象化的跨疆界──地理上的界線:國界。但他今次所講的,則是由此而產生的語言隔閡。

 他談到大江南北、兩岸三地的方言異同之趣。他認為中文從來都在不斷轉變之中,所謂標準中文並不存在,只是想像中而已。

 而這又涉及自覺與否的問題。以他在台北與北京文化圈裡的經驗,這兩地人都自視為正宗──「我手寫我口」,將富當地特色的口語都寫進紙上去,而壓根兒沒有想過別的華文讀者能否看懂。

 相反,香港人則很有中國文化邊陲的自覺,因此很多知識分子力求寫「正宗中文」。他七十年代初創辦《號外》雜誌時,故意追求一種口(廣東話口語)白(白話文)英三語混雜的文體,引來各方抨擊。

 但這其實並無脫離現實,因為他們的讀者群就正是說話中英夾雜的一群,而他們的「三及第」中文正是本地的「我口寫我口」。

 中文可以求同存異。就如同樣的輪廓染上不同顏色,混雜不一定影響語言的功能性,反而能有廣泛的認受性。

 中國幅員廣闊,人口又多,正是語言的混雜性與彈性令「華文圈」的概念成為可能。所謂「跨越」,正是消除了「非此則彼」的迷思。

神話模式 反映民意

 除了空間的跨遇,當然還有時間的跨越。蘇童在作家來說年紀輕輕,才四十二歲,卻偏好古典故事,前作《妻妾成群》被張藝謀改篇成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1992年獲奧斯卡提名。他最近又參加了全球「重述神話」計劃,重寫中國民間傳說《孟姜女》。

 與中國各地方言各自流變的情況不謀而合的是,他發現《孟姜女》在民間流傳其實一直在改變。神話反映大眾期望,進而反映當時社會狀況,兩個層面之間的互動非常有趣。

 他強調自己並非「重寫《孟姜女》」,而是抽取中間的人物與情節等元素,更重要的是將流傳形式當作寫作資源,寫自己的神話。

 他並非要寫「原裝的」或是「正宗的」《孟姜女》,抹煞中間千年相傳的無數嘴巴和耳朵,而是將「口耳相傳」本身當作一種永恆的文化意義來運用。

內心的樊籬

 除了以上自然的時空間隔,也有社會與個人的盲點與禁區需要面對。對此,《往事並不如煙》(《最後的貴族》)作者章詒和感受殊深。

 她父親章伯鈞是頭號大右派,在反右時歷盡艱困不在話下,她本人也失去教育機會,自言不懂英文,不懂文學理論,在當天冠蓋雲集的論壇上更感自卑,說得痛哭流涕,大會人員特地送上紙巾。

 她的困局在於視界無從拓闊,而出路也正在於記得很牢的慘痛經驗,就是寫作資源。她已經六十多歲了,自知今生作為有限,唯有寫作。雖然無助解脫個人痛苦,總留下了「普通人的記憶」,亦算跨越自己內心的樊籬。與其強行跨疆界,不如立足本土。

 至於跨不跨疆域,她認為並不重要,因為那不在作者,而在於「禁」。一「禁」就跨。

道理無分區域

 《亞洲週刊》主筆兼台灣《新新聞》總編輯南方朔,既寫政論亦寫書評,自言是個讀書人,舉蘇東坡為例,在從政之餘,文章創作也是天下第一的。他認為,政治的道理、做人的道理、文藝創作的道理都無二致,不應存在疆界。懂文學的人一定都懂政治。這番話說在講求專業化的今天,尤其發人深省。

 在「閱讀的一種反面思考」專題座談會上,南方朔從「不看書」說起,反思書本作為文字媒體對社會與個人的意義,始終認為,書本與文字在人類文明之中擔當重要角色,不應荒廢。

 正如《亞洲週刊》總編輯邱立本所言,聽似橫向的跨越疆界,其實就是「追求一個全新的境界」,跨越外在的政治地域文化語言的疆界,進而涉足自身內在不曾觸碰的角落。

 而寫作,就是跨越語言與言外之意的鴻溝,言所不能言。客席主持梁文道引述倉頡造字時「天雨粟,鬼夜哭」的神話,令人猜想是不是因為文字的魔力?

 文字的魔力,就是給混沌的東西予輪廓,使其無所遁形。反過來說,寫作就是在現實世界之上創造另一個豐富有生機的層次,使超脫前者的界限成為可能。如此說來任何寫作都是跨越疆界的,因為疆界無處不在,而文學無遠弗屆——這也許就是跨疆界寫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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