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13] 百家廊：是時候讀點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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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國藩對學生的教育十分重視，曾上書派幼童出國留學。

施友朋

　稍為翻翻曾國藩的家書，你會豁然明白「家書抵萬金」的真義。最近讀了馮唐《憤青曾國藩的自我完善之路》，使我再一次感到曾國藩的「可怕」。不是嗎？一個人只活了短短六十一年的陽壽，竟實現了叔孫豹在《左傳》所陳義的三類不朽。有個對聯高度概括曾國藩的一生：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

　為師為將為相一完人。」

把生命盡情燃亮

　馮唐說曾國藩把自己的肉身當成蠟燭，剁開兩節，四個端點，點燃四個火苗燃燒，在通往牛逼的仄仄石板路上發足狂奔。我年青時一身兼數職，而且又「火麒麟」周身癮，朋友頂多笑我「一支蠟燭兩頭燒」，我自嘲是「一世人做兩世功夫」，為生活，我把青春盡情狂燒，只圖一宿三餐，唯一不朽的—是賤軀仍每餐噬三大碗米飯。飽食終日，不思淫，也是無所用心。馮唐問：不朽到底有甚麼用，沒人說得清楚，就像為甚麼姑娘長成那個樣子就好看，沒人說得清楚一樣。我的迷惘是：為甚麼長成那樣就可以成為「香港小姐」？香港漂亮的小姐都躲到哪裡去了？

　曾國藩即使不把生命當煙火盡情燃亮，能活至六十一也是奇蹟。《唐浩明評點曾國藩家書》於「致諸弟（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一則云：據說曾氏年輕時有兩大嗜好：下圍棋和吸水煙。下圍棋太耗時，影響讀書，曾氏曾下決心要戒掉。其咸豐八年的日記裡尚有「四月二十三，戒棋立誓」的記載。但我們知道，此嗜好，他不但沒戒掉，反而在日後的戰爭年代裡愈演愈烈，幾乎每日一局，即使戰事極不順利，他也照下不誤。

圍棋是唯一娛樂

　唐浩明心細如塵，他揣摩一生誠敬務實的曾國藩何以沒把圍棋戒掉，皆因他這一輩子實在活得太累，倘若這一項娛樂都要取消，他的生命就很有可能難以維持，故戒過一段時間後又死灰復燃。至於水煙，則的確是戒掉了。據唐浩明的評點，戒掉水煙，多半緣於他的健康狀態。他在道光二十年六月，也就是剛進京參加散館考試的半年後，便肺病大作，幾至不救。肺病在當時為不治之症，他幸遇一位名醫，才度過這一劫。這一病三個月，住在客棧裡，家眷並未來京（其時交通不便），全靠一位名叫歐陽兆熊的同鄉好友照料。

應用文大師

　咸豐七年在家中守父喪時，他自言眼睛模糊，寸大的字都看不清。其家書亦屢次提到「耳鳴」，此病源於肝和腎上。那時曾氏還不到五十，已衰老如此，所以說他活至六十一確是異數。再說，眼睛不好，還寫這麼多情理兼備的書信，說他是「應用文大師」一點不誇張，何況他的信，少則幾百字，多則三千多字，絕不「兒戲」，先前提的那封信也二千多字，如加上為諸弟附錄的課程表，合共十三項功課，那也接近三千字了。其課程為：

十三項功課

　＊主敬（整齊嚴肅，無時不懼。無事時心在腔子裡，應事時專一不雜）

　＊靜坐（每日不拘何時，靜走一會，體驗靜極生陽求復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鎮）

　＊早起（黎明即起，醒後勿沾戀）

　＊讀書不二（一書未點完斷不看他書。東翻西閱，都是徇外為人）

　＊讀史（二十三史每日讀十頁，雖有事不間斷）

　＊寫日記（須端楷。凡日間過惡：身過、心過、口過，皆記出。終身不間斷）

　＊日知其所亡（每日記茶餘偶談一則。分德行門、學問門、經濟門、藝術門）

　＊月無忘所能（每月作詩文數首，以驗積理之多寡、養氣之盛否）

　＊謹言（刻刻留心）

　＊養氣（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氣藏丹田）

　＊保身（謹遵大人手諭：節慾、節勞、節飲食）

　＊作字（早飯後作字。凡筆墨應酬，當作自己功課）

　＊夜不出門（曠功疲神，切戒切戒）

閑心定氣品書味

　看官，這十三項功課，我自問沒有一樣可以完成，唯一令我感興趣的是「靜坐」。曾國藩在安慶江督衙門的三樓上，特闢一靜室。每天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在靜室裡坐一個小時：摒去一切思念、凝神枯坐。據說這招果然犀利：上樓時心亂如麻，下樓時心閑氣定。湘軍攻打江寧最關鍵的時候，曾氏曾以「靜坐」來安定自己的心緒。

　筆者的學校於新學年便要配合大趨勢轉為全日制，屆時我或許向校方申請課後的「興趣小組」——不再教學生打乒乓球，改為「靜坐閒心一小時」，如此一個學期下來，那些頑劣「搗蛋」之徒，必定馴如羔羊，乖如閹貓，安心考其「學科測試」，毋須如某些學校要把學生困於圖書館而惹來一身蟻矣！而我這個孤獨的班主任亦煉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如此人才，還怕你「殺校」？

　扯回正題，從十三門功課可略窺曾國藩走過的「自我完善之路」，真的不是常人可以「達標」的，他自稱「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氣習」，他帶頭摒除官衙排場，力禁部下迎送的虛文，在家書中，也不知說了多少告誡家人不要沾染官氣的話。「吾家子侄半耕半讀，以守先人之舊，慎無存半點官氣。不許坐轎。不許喚人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糞等事須一一為之。插日蒔禾等事亦時時學之。」

　為人父母者都應聽聽曾國藩這段話。如今許多家庭都僱有外傭，做子女在家中都變成大少爺大小姐，他們連幫手「開飯」的機會也沒有，有些連切生果也要傭人代勞，尋且呼呼喝喝，試問在如此環境長大的孩子，學校有再多的「公民教育」、「成長課程」又能發揮甚麼作用？

　我看，是讀點曾國藩的家書或文集的時候了，即使做不到他的正心誠意，學不到他生活上的好習慣，沒有他「恬靜書味」的胸襟，起碼也不會「如今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