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02] 百家廊：「超級女聲」—選舉全攻略 放大圖片
娛樂大選—在浙江省杭州市延安路上，數十名歌迷自發地聚集在一起，頂著烈日為她們的「偶像」拉票。
周黎明
八月十八日《南方周末》的「『超女』暗戰」專題，用「蝴蝶理論」來描述該節目的起源：「蝴蝶在大洋的彼端搧了搧翅膀，在大洋的這一頭，一場颶風就蓄勢待發。」
我國內地從未正式播映過美國的「美國偶像」，平媒的報道也限於隻言片語。儘管「超女」在我國的聲勢超過了任何人的預料，但從收視率和節目收入這兩項「硬指標」，它比它所模仿的「美偶」仍差一大截，比如媒體報道「超女」的收視率為十點，遠高於同類節目，而「美偶」平時都能保持二十多點，決賽時更高達三十點以上，而這兩檔節目都是在幾十個頻道互相競爭的電視市場中崛起的。
但在另一個層面，「蝴蝶理論」非常精確地概括了這兩檔節目的不同影響：「美偶」只是一檔橫掃銀屏的電視娛樂節目，而「超女」則具有不可小覷的政治和社會涵義。誠然，每架手機十五票和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存在著細節的差別，但當投票者達到一定數目時，它所體現出的民主價值在統計學上是可能成立的，至少能引人深思。
外貌主導的民主
大量評論均提到該節目在嘗試草根民主方面的積極意義，但同樣，它也預示著民主體制的潛在問題。民主是一個人人嚮往的制度，連完全排斥民主的國度也喜歡在國名上冠之予「民主」的字樣，可見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敵視民主，但民主能不能選出最優異的代表呢？
湖南衛視的「超級女聲」聲稱是一個歌唱比賽，言下之意，歌唱才藝即便不是唯一指標，至少應該是評選的主要指標。在進入「超女」決賽的最後五位選手中，李宇春顯然是唱功最弱的。這幾乎是公論，連「玉米」們也很少否認。但事實上，她的得票數一直遙遙領先。
可見，有龐大數量的電視觀眾或不具備評判歌唱的能力，或根本不在乎。我相信後者的可能性較大。你若問「玉米」為何喜歡她，答案千變萬化，但很少會提到她的唱功。我無意貶低這位選手，無論中外，已成名的流行歌星中，音準不如她的大有人在，包括唱現場時的麥當娜和珍妮．傑克遜。喜歡李宇春，是因為她的整體形象，包括台風、氣質等，這在流行樂壇很常見。
總統選舉亦復如是
當這種邏輯移植到政壇時，就會出現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現象。選民們選舉政治家，從理論上講，是挑選最具備某個職位執政能力的人，但事實上並非永遠如此。台灣女選民因馬英九的長相而投他票，這差不多已成「美談」，不知馬內心是得意還是無奈。尼克松輸給肯尼迪那次總統選舉，歷史學家一般認為是他倆的電視辯論打破了原先平分秋色的格局。那是美國歷史上首次進行總統候選人辯論的電視直播，跟精力充沛、咄咄逼人的肯尼迪相比，尼克松緊張蒼白、缺乏自信。平心而論，一次演講能顯示各自的全部政治能力嗎？但，以視覺為賣點的電視用一場「政治事件娛樂化的秀」，把候選人在某一時刻的表現無限擴大，尤其對平時不太關心政治或者政治觀點處於搖擺的民眾更是如此。
羅斯福當政時期電視雖未普及，但他深諳此道。這位二戰時深受愛戴的總統平時通過電台向民眾「拉家常」，拍攝照片和電影紀錄片時，總是刻意掩飾自己的殘疾。這在殘疾人廣受社會關注的現代人看來不可思議，但至少說明了在當時身體殘疾會被看成低人一等，在政治上只會「減分」。
克林頓在位時，經濟繁榮，政府赤字變盈餘，其執政能力不言而喻，但政敵猛烈炒作他那充滿瑕疵的私生活。按理說，那是希拉里的職責，但保守派陣營把總統的工作性質偷樑換柱，鼓勵民眾用道德楷模的標準來衡量他，如同選歌星但採用模特兒的標準。
隱藏非理性基因
當然，總統也好，歌星也好，因是公眾人物，多才多藝、全面發展屬於求之不得的最佳狀態。現實中，很難想像一個說話結巴、但高瞻遠矚、比諸葛亮更英明的政客，或者一個被毀容的《夜半歌聲》宋丹萍式的歌星。在媒體發達的今天，這兩項工作均帶上了「十項全能」的性質。一個理性的社會理應學會權衡被選舉人各種素質的輕重緩急，但事實上，民主程序中充滿了非理性的因素。
比如，老布什和克林頓競選時，半路殺出一個獨立候選人羅斯．佩羅，他是一個企業家，沒有任何從政經驗，但他說話憨直幽默，老百姓聽著很舒坦，其實他只是點出問題，並沒有解決方案，最終卻一舉奪得五分之一的選票，雖然不足以當選，但足以分散老布什的選票，使之落選。到小布什跟戈爾對弈時，以環保著稱的戈爾被更環保的拉爾夫．納德從「左」邊陣營搶走少量選票，從而造成戈爾落選。
跟佩羅案例不同的是，選納德的人都很清楚，他們的選票實質上是投給小布什的。這種政治上極端非理性的行為，儘管為數不多，但有時卻能改變歷史進程。即便撇開這「第三者」的因素，光看小布什和戈爾及最近一次選舉中的克里的角逐，投布什票的選民中，竟然有相當一部分是不認同他的外交或經濟政策的，只因他的對手在墮胎、擁有槍支、宗教等傳統分歧上立場不夠鮮明，於是投布什票，以表明自己的原則。
利用盲點拉票
在「超女」的一輪輪比賽中，很多唱功佔優勢的選手遭遇了類似戈爾和克里的命運，她們或她們的包裝者可能沒有意識到，在進入決賽後，歌藝已經不是決定性因素。選手最需要的是找到並盡力發揮一個能跟觀眾共鳴的點，因為，這個點若找準了，觀眾會轉移關注點，忽視你別處的弱點。畢竟，斤斤計較於聲樂技能的觀眾屬於少數。
操縱非理性的群體心理，是利用民主制度的盲點。在多數情況下，這種缺陷只是導致入選者並非最佳選擇，但並不表示他不是稱職者，因此不能成為民主進程中因噎廢食的理由。在極少數情況下，這個制度裂縫有可能釀成惡果。比如在一個人心騷動的環境裡，一個滔滔雄辯、個人魅力十足、極具煽動性的政客若提出極端理想主義的政治主張，完全可能拉來多數選票，因為在那個時候，民眾看到的是他為民請命、愛憎分明的一面，而看不到他的主張根本缺乏可行性或者他暗藏著不可告人的動機。
希特拉就是這樣成為德國元首的，那時的德國人民都以為他將振興德意志民族，一掃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陰霾，使德國立足世界強國之林。在一個缺乏成熟心智和教育程度的環境裡強行推進民主制度，有可能造成良好願望在冷酷現實前的碰壁。對於一個娛樂節目，這種嘗試只是製造不同的戲劇效果而已，無傷大雅；但搬到政治現實中，無論甚麼結果，都不可能一笑置之，人人都需要承擔隨之而來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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