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02] 百家廊：新社區 老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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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屹

　上海不像紐約，分個窮人區和富人區，以前住棚戶區房子的，碰到市政動遷，收到一些貼補，再加上自己的積蓄，倒也能住到比較像樣的樓盤裡。早幾年買這房子可能五千元一個平方，現在早就漲到一萬五了，現在從中介公司買房子的人，可是真正的有錢，所以上海樓市一漲，有錢人和小市民就被強行湊到一起，買房子又不能挑鄰居。這樓盤外表看著光鮮，裡面是每一間都有每一間的生活，這一家也許用的都是貨真價實的花梨木傢具，旁邊那家可能連馬桶都是從路邊小裝潢店淘來的。這樣一片小區裡，老人孩子年輕人、有錢人和沒錢人都住在了一起，雖說比以前一幢洋房七十二家房客的境況有了大大的改善，可是上海人終究逃不了入世為人這一關，鄰居之間大家都看著呢！

海納百川的都市

　都說上海是個海納百川的都市，若你真正把自己當作市民在裡面游弋起來，會發現這現世的上海還是阮玲玉自殺死的上海，只是現代人把命看得比較重要，被環境逼急了，大不了搬個家，重新開始，輕易是不自盡的。上海人的人心，還是愛管著別人的，看著自己家的還不夠，別人家的也是要如數看個夠。房子是一間一間用牆壁隔開了，隔牆還有耳朵呢！

　上海人有一個字用得好，就是「閒」字，比如「閒人」、「閒話」，「講話」上海人用「講閒話」三個字，按字面的意思理解，凡是講話都是講的「閒話」，閒來無事講「閒話」，閒話裡就帶著猜測、臆想、散漫、隨意。別看上海馬路上上下班時間車流湧動、行人匆匆，你若是向每家每戶的窗戶裡看去，少不了不上班的「閒人」。上海是個老齡化城市，又有多少閒來無事的老人，閒話來閒話去，小區居委會和物業，甚至地區派出所，閒人們常常去走動，說的是東家長西家短，他們住慣了七十二家房客擁在一起的環境，講閒話慣了，一旦離開，便悵然若失。到了新的環境，突然發現還有多嘴的保安和可以打聽鄰居情況的居委會，如獲至寶。

小網絡的虛擬社區

　現代社會人和人的生活不同，所以同是鄰居，少不了想打聽別人事情的心思。上海人骨子裡是祖宗傳下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觀念，但雖說不管己事，別人的事仍舊想打聽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祖宗傳下來的辦法還是挺管用的，正好路過，就放慢腳步，或者在窗戶外面聽，或者隔著門聽，你只看小區裡有人吵架，必有閒人圍觀，若在大白天，圍觀的是小孩和老人，若在晚上，穿著睡衣拖鞋的中年夫妻也出動了，再看各家的窗口，也許暗著燈，仔細看，就會發現人影晃動。碰到幾家比較要好，講閒話間少不了打聽小區裡哪家被竊哪家和物業在打官司，又或者哪家的房子要賣，要賣多少錢諸如此類。

　現世畢竟也是有了些新東西的，如今新的住宅小區在網絡上都有社區論壇，有些年輕的鄰居們就在社區論壇裡結識、互通友誼，組織活動，比起以前新鄰居入住後挨家挨戶送定勝糕有異曲同工之妙，年輕人有著共同生活習慣和興趣愛好，友誼就不僅僅停留在鄰居這一個層面，且向著朋友的方向去發展。但林子大了甚麼鳥都有，大社區可不是每家能上網的都能成朋友，樓上衣服偶然的滴水、誰家的狗在外面亂拉屎，保安說話是不是客氣，都能成為虛擬網絡社區一次群毆的導火索，可是看網下，一片寂靜之聲，除了躲在電腦後邊壯著膽罵人，誰又敢在現實社區裡去挑釁？

窮人富人住一區

　碰到一幢樓裡的鄰居都是比較好相處的，低頭抬頭打個招呼，或者看對方剛從超市回來手裡拎滿東西，順便幫著開一下樓門，這樣的鄰里關係就算很好。若每幢樓裡有一個刁民，這樓裡就不安生，大伙會搖頭歎息鄰居們素質參差不齊，再仔細去查那戶人家的底細，原來是動遷來的居民，或者是只用三萬塊錢裝修一百個平方屋子的窮人，是早兩年房價便宜的時候買的房子，於是再一次搖頭為甚麼上海不分窮人區和富人區，話裡帶著些對上海樓市發展現狀的不滿。上海人又太注重自我，鄰居花園裡搭個絲瓜棚，絲瓜開了花，怕蜜蜂採蜜順便飛進自己家，支著物業叫人家拆掉，還要找同盟軍來支持自己，找到相熟的鄰居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遍一遍地說，怕人不知道似的。也有怕事的，夾緊尾巴做人，與人不相干，見了鄰居頭一低，不認識不交往，就少是非，可他不知道，就是這冷處理，也是要被鄰居說「怪異」的。

下了班變閒人

　上海人吵架是出了名的不動手只動嘴，嘴巴裡說出來的話搡來搡去，若雙方都是小青年，搡幾句就完事兒，若碰到上了年紀的人和小青年吵架，這上海老人是必定是要倚老賣老，小青年可動不得上了年紀人的一根汗毛，動一動，老人當即坐到地上作暈死狀，少不得小青年要扶去醫院破費檢查，這一招也是一些上海老年人的祖宗傳下來的絕招。上海人另一個吵架的絕招就是找居委會和打一一○報警。居委會本就是些閒人，阿姨阿婆最願意出面調解糾紛，跟在社區片警屁股後邊煞有介事地處理雙方當事人的糾紛，不亦樂乎，遇到有社區閒人打聽，就作了傳話筒，上班時間不能傳，下了班自己變成閒人，就能傳了。擰的老年人和社區民警也是要爭一爭的，添油加醋哭天喊地，只差以頭鏹地了，小青年則只想把事情解決掉。這世界發展太快，年輕人和老年人之間總有些代溝，矛盾也因此起，年輕人罵不來髒話，便讓老年人得了便宜，等事情解決完，老年人在年輕人背後指著罵：早晨晚起說我晨練影響你，晚上做野雞啊，這麼晚睡覺。小孩子也不生，八輩子生不出。小青年只能想：唉，棚戶區出來的，就這點素質，自己努力奮鬥，換去一個別墅區，省得和別人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