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06] 馮耀明教授談 窄縫中生存的哲學 放大圖片
馮耀明教授
在科大任教哲學的馮耀明教授看過本報提供的李天命博士的文章後，竟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淡然地說：「的確有類似的情況發生……在華人地區的哲學學者不單互相安慰，更互相踐踏。」為甚麼一位矢志以哲學為己任的學者，竟會對人文學科包括哲學界不存厚望呢？
無利可圖的學問
原來，這是殖民地政策所帶來的惡果。馮教授指出，英國管治香港期間，只集中精力培訓公務員和商界精英，所以人文學科過去一直未曾受到重視。這種情況在九七後仍然一直持續著。正因整個香港社會都向錢看，所以無利可圖的哲學便一直乏人問津。
哲學雖是一門賺不到錢的學問，但這是否表示它就如李天命所說，是毫無價值，且與現實生活脫節的「偽專業」？馮教授表示，傳統哲學所討論的，都是與生活有密切關係的問題，如道德、政治和社會等，不單如此，哲學更是社會學、心理學，甚至科學的源頭，總言之，哲學就是眾學之母。可是，二十世紀的哲學，卻走上語言分析之途，由於這些分析極其繁瑣，所以哲學便與現實生活脫了節。
然而，馮教授又隨即指出，唸哲學（即使是語言分析的哲學）不單能鍛煉一個人的思維，也能提升人解決問題和表達自我的能力，而且極具趣味性，所以哲學絕對有存在的價值和必要。這情況就好比下棋是一件與生活無直接關係的事，但因它能陶冶性情，又是一個消遣的好方法，所以也就有繼續存在的價值和理據。
為求「達標」 甘做「學混」
李天命謔稱在大學教哲學的學者為「學混」，又說他們在沒有新見解的情況下，也能不斷發表學術論文。馮教授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又認為李天命的話多少也反映了華人地區甚至北美學術界的現況。他說：「在外國一些研究型的大學，學者們往往窮數十年的精力，才出一本書和數篇論文，但在香港或其他華人地區，不少學者每年都會出書和發表論文。到他們退休時，應可累積數十本書和數百篇論文了。」
這些學者如此「努力」，一方面是因為掌管高等教育者要求他們每年都要發表若干數量的論文，另一方面，現時本港的大學多會與新入職的學者簽一年約，能否續約，就得看當時的情況和個別學者的表現，於是，有些學者只得把一篇論文改頭換臉，然後讓它在四、五份不同期刊內發表，務求「達標」和爭取續約的本錢。
反觀外國一些研究型的大學如牛津、劍橋等，由於學者們沒有受到政府的壓力，而且大學又提供永久聘約給他們，所以他們能慢慢地做研究，也因此，他們不發表則已，一旦發表，其成果必然會令整個學術界震驚。
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被問及哲學系的前景時，馮教授坦言自己的看法是悲觀的，他說：「現在的情況已是糟透了。若情況再壞下去，就有可能『殺系』！但按目前情況來看，殺系的情況應不會發生。」馮教授又表示，若大學領導者和政府仍以成本效益為辦學宗旨，而不理解大學的功能不止在訓練經濟發展所需的專業人才，更重要的是培養有獨立思考和社會責任的知識分子，人文學科包括哲學系的生存空間就不會有擴大的可能。只是要改變根深蒂固的價值觀，又談何容易？
雖然前景暗淡，但馮教授也指出了一條華人哲學學者在研究方面可走的路，那就是以比較的角度研究中國哲學。這情況就好比西方人研究《紅樓夢》一樣，無論他們怎樣努力，在文化和語言背景迥異的情況下，其研究實在難以比中國人更出色。此外，西方學府都把中國哲學撥到宗教系或東亞系去，所以在外國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大都欠缺哲學的訓練，故此，馮教授鼓勵華人學者們，嘗試以中國哲學為研究課題，以西方哲學的方法作為他山之石，此舉很可能為華人學界帶來許多令人驚喜的成果。
馮教授本身就對中、西哲學有極深的研究，他雖然經常批評中國哲學中的一些主流見解，但目的卻不是要否定中國哲學的價值，而是希望為中國哲學創出一片新天地。最近本報訪問馮教授有關對當代新儒家的看法時用了「駁倒」二字來形容，馮教授認為也許太重了，用「批評」二字會較為合適，可表示理性批評的作用不在意氣，而在促進理解。為了促進中西哲學的交流，他更在三年前，與一批同道中人在美國成立了「國際中西哲學比較研究學會」及舉辦一系列的國際會議。該會的目的，就是要透過國際性的講座、會議和工作坊等，促進中、西哲學的互動與交流。
正因世界各地都不乏對哲學醉心的人，所以哲學仍然有它存在的價值，正如馮教授所說：「以往的人誇大哲學的貢獻，現在的人貶低哲學的貢獻！」究竟哲學應有一個怎樣的地位？看來還真是值得我們深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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