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28] 斯土斯人：黃世仲其人其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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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花崗起義被俘志士

周錫馥(香港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除了彩筆生輝撰寫大量小說與論文外，黃世仲更奮袂而起，投身革命激流，甘冒生命危險，經受血與火的試煉。

　1905年10月，孫中山（1866-1925）先生乘輪船自日本赴越南西貢，途經香港，馮自由偕陳少白、黃世仲、陳樹人（1884-1948）等人登船拜會，當下即由孫先生主持監誓，各人一一宣誓加入同盟會。同盟會香港分會成立，群推陳少白任會長，黃世仲任交際，後改任庶務員，專責聯絡各地會黨與文字宣傳工作。由於香港分會實際兼管西南各省的黨務軍務，又是南洋、美洲各地華僑的聯絡中樞，故黃氏所任一職甚為重要。他曾協同策劃或直接參與潮州、惠州、鎮南關等多次起事，特別是轟動全國的「三．二九」（1911年4月27日）廣州黃花崗之役。

　1911年6月14日，距黃花崗起義後不足兩月，世仲即在廣州《南越報》上刊登詳實生動描述起義過程的「近事小說」《五日風聲》，洋洋三萬餘言，共十一章，連載23天。激情噴薄，氣壯山河，史文兼備，擲地有聲，斯文也，堪與「碧血橫飛，浩氣四塞」，「驚天地」而「泣鬼神」之斯役並壽！

　其述革命黨人勇戰之情形曰：

　黃興大憤，即傳令其所部，使炸彈與槍齊發。衛隊應聲而倒者，已有數人。黃興即手擲一炸彈，階石為之震裂，黃興即隨炸彈而進，何克夫繼之，以次則羅耀漢、李文甫，李應生、姚國梁等悉隨其後。所持皆新式無煙七響短火，器小而精利，皆一面放槍，一面挨進。……未幾，彈子所及，先中革黨黃興一手。何克夫以為黃興已被傷也，欲前而代之。顧黃興手既被傷，戰勢愈猛，目擊衛隊官帶金振邦督戰最力，乃先以一槍置金振邦於死地。蓋黃興在革黨中，以準頭著名也。

又記黨人脫險之經過：

　所異者，從前居民於此等黨人固不敢窩留，尤往往出首；若此次則不然，其在城內，留革黨寄宿一宵者固多，而為黨人方便，使革黨得改裝易服者尤夥。故事敗後，黨人留城者尚迄三百人，被捕者固無幾也。其尤異者，則趙聲、劉梅卿之僱舟渡河南也，舟子若明知其為革黨者。問以艇值幾何，則曰：「隨便可矣。」舟行時，且自言自語以讚黨人之勇敢，若欲劉、趙二人之回答者。劉、趙二人偽為不聞，而口焉異之矣。

復記被捕志士受訊之情景：

　有陳少若者，解至受訊時，昂然不跪。委員叩以有同焚督署否，則曰：「有！」問以若干人同來，則曰：「一人。」問官曰：「汝若果與於其事，方宜認供。須知認供後，即當處決矣。」陳曰：「吾今生已為奴隸多年矣。今生再不願為雙重奴隸，不如再世投胎，尚期早行斬首，以謝同胞可矣。吾等此來，非有帝王思想也，成則救民水火，定立憲章；敗亦警醒同胞，以使發奮有為矣。……」

　在清廷正以斬頭、挖心的酷刑嚴懲愛國者，企圖撲滅革命火種於初燃的非常時期，能寫出這樣澄明、爽辣、震聾發聵的文章並公諸於世，則其人具有何種凜然正氣、義氣、才氣、豪氣，可以思過半矣！

　然而恰恰就是這樣一位英豪才傑之士，卻落得絕難意想得到的悲慘下場－－不是在革命勝利前，而是在革命「成功」後，並且是在「自己人」手裡！確實令人扼腕痛心，唏噓不已。 （上篇已於10月26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