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09] 經濟轉型和文化轉型的同步和落差

■洪清田　資深評論員

　現在中國開放改革，自己和西方世界接軌，大量按西方現代決策方式和哲學文化辦事，做以前自己不做、留給香港做的事，香港往下的生存之道，似乎只有向世界再往前進，拖開香港和中國內地的政經文化差距，從中獲利，靠世界性的新的文化內容活命。香港的經濟轉型，和整體社會政治和管治轉型和文化轉型，同一課題。

　1979年中國開放改革以來，經濟學上的「生產因素平均化」（Equalization of Production Factors）在香港和內地之間發揮著移山填海的作用。內地做香港做的，品質或者打折扣，但價格打的折扣更大，足可以倍計抵消品質的差距和初期的粗放服務。香港往下做什麼？怎樣做？香港怎樣活？香港百年來在中國內地和香港不斷出現的文化差異中獲利，靠新的文化內容活命，往下要做的那些什麼有什麼新的文化內容？

「自由港」的基本概念

　香港以「自由港」開埠。「自由港」的基本概念是：（1）全世界自由貿易，出入口基本無關稅，有關稅是例外，出入口手續簡便；（2）自由企業，自由經濟，自由市場，政府的角色減到最低，主要在維持秩序的政治、行政和法治層面；在私人做不了或做不好情況下才介入經濟活動，主要是提供基建，而非謀利；（3）資金自由出入境，外匯自由兌換和出入境，私人金融和銀行體系為主。

　這種自由港，當時是民族恥辱，連帶自由港的文化也是文化污點。自由港由英國十八世紀的重商主義（Mercantilism），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和初期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Laissez-faire Capitalism）出發，走出西方中世紀的皇權神權的集體主義和道德主義，以現代化的「個體化」和「世俗化」作為社會運作和文化生命的基礎。西方在這個「以個人實體」和「以世俗利益為動力」的基礎上，重塑國族主義的新集體，以法治、行政和管理系統調節個人和個人、個人和集體、集體和集體之間的公私關係，按典章標準規格辦事，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修訂公私關係和典章標準規格。英國文化和歐陸的德國文化和法國文化比較，似比較恰當結合了羅馬和希臘文化，不激進和極端，順乎自然，無為而為。

　香港的自由港和自由經濟的發展，並不是無所作為，任由天上掉下來，而是感應和順應世界大勢，服膺事物的客觀性和客觀規律，有所作為，做應做、不做不應做，自覺應做和不應做都是事後方知，所以事前盡量避免先驗自以為是，而是著意開放問題、開放權力，把「事」擺在「人」和「權」之前和之上，後認真檢討，懲劣賞優，修訂規章、體制和機制。百多年的香港的自由港和自由經濟，幾乎經歷經濟史上所有的階段，每個階段都不同程度體現了這些決策方式和哲學文化。

香港經濟的六個階段

　百多年的香港經濟，可以分作六個階段。

　（1）開埠初期，香港純粹是一個轉運站，以西方和東方腹地，也以中國南方和北方為腹地，全球東西和中國南北形成一個網絡，香港是樞紐，提供東方和中國罕有的、和當時西方世界接軌的環境，以轉口商貿為主軸，發展支持性工業。

　（2）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後，重工業如修船和造船興起，工人階梯大增。

　（3）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初期貿易恢復，但不久因國共內戰和韓戰禁運，幾陷停頓。

　（3）1952-1970期間，大量內地工商人才和工人、資金和機器南下香港，發展輕工業的紡、織和製衣，以及電子和電器，塑膠、假髮和鐘表，成為「世界輕工業中心」。貿易以本地出入口為主。

　（5）1971-1981期間，多元化發展，原有輕工業和貿易之外，經濟增長主要來自金融、地產和旅遊等服務業，為中西方之間服務。涉及中國內地部份，有關各方基於不同原因，都不張揚。曾經似有計劃在原有輕工業的基礎上，像新加坡和台灣向高科技發展，因而建立科技大學。

　（6）1981-2005期間，香港面臨前所未有的經濟轉型，中國內地改革開放全面加速，創出世界奇績。香港為內地提供資金、國際聯繫、輕工業生產系統和貿易制度，起初十年一方面香港人流和物流進內地，資金再回流香港，另一方面香港本地成為內地國際商貿和運輸樞紐，加上政治原因，香港經濟大膨脹，大過熱，形成大泡沫。大泡沫維持了五六年。過去八年，大泡沫爆破，香港歷經戰後首次、最長期經濟負增長，通縮肆虐，香港的經濟轉型，立刻加倍暴露。財政問題變經濟問題，經濟問題變政治和管治問題，以致整體社會問題。

　香港的經濟轉型、整體社會政治和管治轉型和文化轉型，有著內在的相關性。香港百多年以自由港和自由經濟創造世界奇績，是走在東方世界和中國內地的前面，經歷西方經濟史的所有階段，每個階段都不同程度和西方世界接軌，按西方現代決策方式和哲學文化辦事。經濟、整體社會政治和管治和文化，互為因果，榮辱與共。（本欄每周三刊出 ）（文匯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