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03] 斯土斯人：中國改革永不熄滅的航燈

——紀念顧准九十冥誕

高建國

　依然靠邊審查的駱耕漠，拄著枴杖四處奔走，終於找到關係，把顧准送進了病房。經濟所善良的學者朋友，和林里夫等抗日老戰友，也不避嫌疑來到醫院，分三班輪流照顧顧准。

　顧准彌留之際最大的願望，是與七年沒見過面的五個子女見上一面。為了獲得「工宣隊」在這一問題上的協助，他違心地在最後認罪書上，顫抖著簽了字，並因遭受奇恥大辱而落淚。但是，顧准的臨終心願卻落空了。「文革」反覆向「革命」的年輕人灌輸：「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暴」……如此有違人倫的人間慘劇，居然發生在革命者自己家裡，也正是顧准要面對蒼天，問一聲「娜拉走後怎樣」的直接動因！

　就在顧准將要拆開死神的請帖時，他收到一個女孩從遙遠的蘭州寄來的信。這女孩叫咪咪（徐方），是張純音的女兒，曾在「幹校」向顧准學文化，並偷送食品給顧准。咪咪要求臨終的顧准接受她為女兒。她真誠地寫道：「我就是你的親女兒。儘管不是親生的，難道我還不能代替他們嗎？！」顧准讀完此信，熱淚打濕了大半片枕巾。咪咪的來信，使他獲知了自己在人間的價值。

　顧准平靜地面對死亡。他把手稿分成兩部分，研究人類首個民主體制的《希臘史筆記》，托付給弟子吳敬璉收存；其餘的由六弟陳敏之保管。顧准運足餘力，對吳敬璉說：「送你四個字『待機守時』。還要繼續我們的研究工作啊。」「我認為中國的『神武景氣』是一定會到來的，……為了抓住這樣的機會，中國人必須有自己的理論思維。」「總有一天，情況會發生變化，那時，要能拿得出東西來報效國家啊！」這也是他對所有繼薪者的囑托。

　1974年12月3日零時剛過，北風呼嘯，大雪肆虐，一代哲人顧准含冤而逝。

　顧准的骨灰，一半遵照他的遺願，播撒在三里河路、中科院大樓前的小河裡。他記掛著未竟的科研事業，他認為這條無名的小河，可以通向大海。顧准骨灰的另一半，根據經濟所的意見，安放在老山骨灰堂。老山四周落木蕭蕭，長煙闌干……

（待續．第七篇於12月5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