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3] 筆行天下:老來風雅翻舊書
■李國濤
黃裳是我最喜歡的散文家之一。他的書見到總要買來讀,讀了真增長知識。他幾年前出版的《清代版刻一隅》並不是最喜讀的一種,因為它有點太專門,或者說讀不大懂。前幾天我又找出來讀,這次讀出點滋味。因為是第三次細讀書後的跋文,也就是那篇有名的《清刻之美》,細讀一番。我看出黃氏的貢獻。
教人欣賞清代版刻
他首先把清代版刻當做一個藝術問題提了出來,加以闡釋,教會讀者欣賞。書裡又附許多書影圖錄,使無緣見到真跡的讀者,也好看一看照片,一識芳容。這就增加了興趣。而且激發了想像。黃氏的書重點在談清代的私人印書,而且主要在於集部的書。我想起,家裡還存有十來部線裝書。是清刻,而且又是些集部的書。那麼,何妨找出來與黃氏書裡的書影圖錄對照一下,也許可以發現其中有一部名貴版本。說幹就幹,細細翻看黃氏此書,又去書店買到一部《古籍印本鑒定概論》(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6),心想我也來探探寶吧。
精刻本難找
黃書中說到,「寫刻本,也即軟體字的精刻本,在有清一代雕版史上自然佔有特殊重要的地位」,達到「非凡的精麗」的程度。例子有林佶手寫上版的《漁洋精華錄》(清初大詩人王士禎的詩集)。手寫上版的意思是說,先由一位大寫家寫出來,然後找刻字高手刻出來。紙好墨好,精印出來,成為精品。《古印本鑒定概說》一書裡就有它的書影,真美。我想,這書我有呀。但有二十年沒翻看過它了。於是彎腰曲腿,從書櫃底層找出書,拂去厚厚的灰塵,對照看起來。一看,不對了。我有的是殘本《漁洋山人精華錄箋注》。這一「箋注」就比原來的《漁洋精華錄》晚了幾十年。因為是殘本,也看不出刻本的年代。但只要對照書上的書影圖錄,就清楚看到,原本上的字何等的大方清麗,而「箋注」本則寒傖得不能相比了。我這是外行看書,要是真正的藏書家,那是不必對照的。我不死心,心想,還有一部《帶經堂集》,這是王士禎當年的詩文總集,也是名刻。黃氏書裡還提到王漁洋初出道時,出了不少單行小本詩集,都刻得好。黃氏說,「自《帶經堂集》出而此種單行小冊俱廢」,可見該書也是名集名刻。於是又找出這個《帶經堂集》。這部書應該說刻得真不錯,從字體上看,我簡直看不出與《漁洋精華錄》有甚麼不同。再細看這部書,又令人失望。原來,《帶經堂集》原書由程哲刻成印行(在1711年)時,王漁洋當年去世,未得見到。以後,原版損失了一些,他又重新整理補刻,成為現在這一版。這已是乾隆十二年(1748年)。與原刻比,刻版上當然有些不同的地方,我沒有能力校對出來。據我看來,這一部刻印都相當好。但終歸不是甚麼善本吧。
我想,還有一部《六朝文絜》,可以再看看。這部書是清道光進士許槤評選的名著,它的刻印更是為人所重,黃氏就讚不絕口。我找出來看。這部書可是紙色潔白,書的天頭地腳都寬,讓人看了很舒服。刻印也是相當好。但是,又不是原刻本。這是後五十多年重刻的。這下,我徹底失望了:我沒有名貴版本。
線裝書倍覺其美
沒有名貴版本,只看一看次一等的線裝書,也有好處。只要沉下心來看,就會有一種體驗,一種不可言傳的體驗。黃裳在《清刻之美》裡說,「同樣一部古典名著,一冊精刻舊本與一冊鉛印新書給予讀者的感受是不同的。」他說,精刻舊書已經是一種「文玩」性質的東西,本身就是文化遺產。這一次用十來天時間擺弄幾本舊書,就有了一點體驗和體會。同時想到,近來有人提出漢字、漢語之美。也許從線裝書上讀到,會更覺其美。我不掃興,反而很高興,於是寫了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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