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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聖思
隨著抄家、破四舊之風漸漸平息，又輪到「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知識分子一律要下鄉勞動改造。母親徐文綺先到嘉定幹校勞動，她曾與教育界元老吳若安老人同住一屋。吳老年事已高，母親則體弱多病，她們只能在稻田旁趕趕麻雀，後來又安排在廚房裡揀菜，削馬鈴薯等。一九六八年冬天，父親辛笛給母親送去過冬的棉衣，看著她曬黑的臉龐，瘦弱的身體，父親心裡難過。「左派」不許他進屋，只能在他們的監視下，隔著籬笆將衣服遞進去，兩人相對無言。回家後父親夜不能寐，在孤寂壓抑的心境中，人總要找到宣洩的出口，他悄悄吟下舊體詩七絕兩首作自我排解，題為《鴛思》：
更與何人問暖涼，秋深廢井對幽篁。
簪花屢卜歸期誤，未待歸來已斷腸。
籬邊傳語感淒惶，相見何曾話短長。
珍重寒衣聊送暖，卅年鴛思兩茫茫。
此處化用了蘇軾懷念妻子「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含義，生離就像死別一樣。他在晚上歎著長氣，想想老伴真不容易，就怕她在鄉下吃不消；自己原先比較內向憂鬱，幸虧受到她好性情的感染，才走出性格的陰影；想想這大半生，經歷那麼多戰亂，盼來了和平的日子，本想順順當當地過下去，卻不料風浪一波又一波，最後落到今天這地步，不知這個坎還過得去過不去？
其實，在一個沉重的時代，好性情的母親也開朗不起來。曾逼著她參加批鬥老父徐森玉和丈夫辛笛的大會，讓人坐在下面看著台上的親人挨鬥是很殘忍的。因為受到株連，母親在遭受皮肉鞭打和精神折磨最痛苦的時候，也曾想到過死，也許用煤氣自殺是最好的方式，但當時自殺是「自絕於人民的反革命」行為，想到四個孩子因此會背上更沉重的黑鍋，她終於放棄了這個念頭，再難也要活下去。（之四）（詩人辛笛「文革」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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