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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彩娛親
心 田
周朝老萊子，至孝。奉養二親，備極甘脆。行年七十，言不稱老。常著五彩斑斕之衣，為嬰兒戲於親側。又常取水上堂，詐跌臥地，作嬰兒啼以娛親。
——《二十四孝．戲彩娛親》
不是吧？老萊子！
小芝跟在老人身後，忍不住說：「不是吧！老萊子。你是七十歲的老人，還穿這樣艷紅的肚兜？這顏色，我穿著還嫌太鮮；上面還繡了一個胖嘟嘟的嬰兒，笑著抱住一條金鯉魚。唉！」她的臉霍地紅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眼前這老人而害羞。
老萊子吃力地把半桶水放地上，有點氣喘，仍回頭笑道：「我只不過七十而矣，不算老。父母俱在呢！怎敢說自己老呀，母親大人若然聽到，怕會不高興。在雙親眼中，我永遠是他們的小兒子。」聲音有點漏風。
高堂正中擺放了兩張方方正正鑲雲石的花梨太師椅，中間有一小茶几。他的父母正襟而坐，兩位老人家怕有九十歲了吧，面上手上的皺紋多如沙皮狗。老萊子跪地恭敬奉茶，祝頌雙親健康平安，老人便顫顫巍巍地捧起蓋杯，啜一口。老萊子隨即滾到母親腳邊，仰面笑望母親，露出一口疏落的牙齒，呀呀叫，聲音像是三個月大的嬰兒。母親笑著輕輕摸兒子頭上的噴泉小瓣，笑著稱讚兒子乖乖，又擰擰他滿是皺紋的面蛋，上面擦了兩圈紅紅的胭脂。小芝眼睛瞪得大大的。老萊子又做了一兩個愛嬌的表情，小芝忙用手掩口，皺著眉別過面；實在看不下去，強忍住嘔心的感覺。
老父咳了兩聲，老萊子膝行至父親面前，抱住他雙腳，臉不住來回摩娑，像是一隻小野獸。老父呵呵笑兩聲，又咳嗽。老妻用手掃掃老伴的背。老父擺手笑道：「沒事沒事，我不過是高興得緊，笑兩聲，小意思。」
老萊子搖搖擺擺地走到水桶前，摺起衫袖，咬緊牙關地舉起水桶。水桶看似太重，費了好大勁兒才抱得起，倒退幾步，一失手，灑了一地水花。老萊子大踏步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誇張地擺動雙臂來回走動，像小丑般滑稽地跌倒，躺在水中呀呀假哭。他父母竟看得喜孜孜，更拍手嘻笑呢，半晌，才喚小婢扶愛兒起身更衣。老萊子仍把腰扭幾扭，扮小孩子發脾氣，婢女忍著笑忙扶他入內室。
小芝一臉匪夷所思，轉頭問道：「不是吧，老先生，你的兒子都這樣老了，你忍心要他這樣表演嗎？是否有點侮辱的成份？」
老父緩緩地道：「呵呵，怎會呢？他沒事，很開心的。這表演，我們看過好多次的了。」老婆婆點頭道：「兒子表演慾這樣強，便由他吧！他無非是想哄這兩副老骨頭笑笑，我們一開心，飯也吃得下了，命也長一點。演出雖重複，用心乃佳。他這樣落力，我們笑笑看看，那又何妨？看著他歡喜，我也歡喜。」小芝恍然大悟：原來兩位老人家也在討自己的兒子歡喜。
老父抬頭望天，嘆道：「這表演，不知還可看多少次呢？」老婆婆深情地看著老伴的眼睛，執著他手道：「唉，看得一次便一次吧！」小芝看著這對白髮齊眉、攜手共享兒孫之樂超過四分三個世紀的老夫妻，心中不禁生起一種溫馨的感覺。
合上《二十四孝》故事，小芝像吃了一道亂做的怪味菜，心裡頭混著鹹甜酸澀、還有淡淡的腥臊。自己也深愛父母，也想趁大家還相見時哄他們多多歡喜，但是否就要討好到一個地步，沒有了自己？這是愛嗎？幾種滋味同時湧現，久久未平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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