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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乙東也未必想像過自己可以有「今日」。 設計圖片
文：謝德華（香港浸會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導師）
4月27日晚上，在一輛從佐敦開往元朗的68X號巴士中，青年何銳熙談電話時不滿坐在前排的中年男子陳乙東（即「巴士阿叔」）電話交談聲量太大，輕拍對方肩膀，希望他收細聲量，但「巴士阿叔」反應激烈，以髒話連篇斥罵之餘，更質問：「你有壓力，我有壓力，你做咩挑釁我呀？」「巴士阿叔」要求何銳熙道歉，何銳熙道歉後，仍然大聲斥罵：「未解決！未解決！未解決！」。有一乘客在旁拍下片段，最初只讓朋友及家人觀看，都認為事件很有戲劇性，於是在4月29日將短片放到網站Youtube.com，讓所有網民欣賞。短片上網後，引起網民的興趣，「巴士阿叔」熱潮所及，迅即引起電台、電視、報刊等本港及外國媒體關注。
有見及此，本報特闢「巴士阿叔」系列專輯，從今日起刊登對「巴士阿叔」的種種意見。本專輯鼓勵持不同觀點的人士就此話題發表意見，亦歡迎讀者就作者的言論作出回應。來稿請電郵至feature@wenweipo.com，請註明「巴士阿叔專題編輯收」。
熱爆全城的「巴士阿叔」手機偷拍短片所引發出的社會性議論還在萌芽階段的同時，歐洲瑞典首府斯德哥爾摩公告由今年八月起，規定公共交通工具包括鐵路、巴士及電車的乘客，只可在車廂內的限制區內使用手機，以免滋擾他人。斯市因此亦成為首個在歐洲定立類似法例的城市，對違規者施以罰款檢控。
人人受壓 事事未解決
方興未艾的是，「巴士阿叔」一事中的名句：「你有壓力，我有壓力」、「未解決」等，亦成為道德判官一份子的香港學校校長們列為學生禁用的語句。
不過，或許未為多數港人注意的是，「你有壓力，我有壓力」一句早出現於今年港產賀歲片《最愛女人購物狂》中，飾演精神科醫生李簡仁的劉青雲的口頭禪：「都市人人有壓力，壓力下有點不正常都很正常！」
那麼，「未解決」又有何解釋呢？本報前文曾訪問的內地高中生說過：「不只是香港，內地很多人也有很多壓力，很多事『未解決』」。
中文大學香港健康情緒中心主管李誠教授指出，「阿叔」的行為表現，近似於一種名為Intermittent Explosive Disorder「突發暴躁症」。這症與一般抑鬱病或精神病不同，在平時行為表現不會外顯，一旦被刺激才出現無法自控的情況。「未解決」一詞可對應於「阿叔」責罵青年何銳熙後，多次想與對方修好，但爭執到尾聲時又再次失控。
短片激發觀看慾望
這些精句在心理學中的詞語聯想(Word Association)是如何結合於被攝錄的敘事片段當中呢？當代健康精神分析學派大師齊澤克（Slavoj Zizek）指出，「口腔」階段是電影攝製的零度，因為我們只是簡單地拍下某一事件，我們只是作為觀看者在「用眼睛吞食」；在敘事結構方面，蒙太奇還不起作用。
齊澤克進一步說明：「說它『自然』、直接保存「現實」就不對了，因為即使在此階段也要進行一定的「選擇」，鏡頭框取的是現實的一部分：我們看到的是經過『處理』的結果，看到的是帶有轉喻運動意味的鏡頭序列。而且我們只看到了永不顯現之整體的部分和碎片。」
因此，「巴士阿叔」的短片印證了齊澤克「力比多經濟學」（Libido economy)中的口腔階段；短片沒有攝錄何銳熙是如何拍打阿叔膊頭，而鏡頭亦沒有拍下何銳熙的面部特寫和表情回應。所以，齊澤克解釋道：「我們已經被可見和不可見（由攝影機框取的）、視野和視野之外的辯證法所捕獲，它已經激起了我們要看那不可見之外部的慾望。總之，我們以為我們目睹的是通過『中立的』攝影機獲得的動作的同質連續體，而實際上是幻覺，我們一直都是幻覺的俘虜。」
故此，我們不斷點擊追看「巴士阿叔」大聲吶喊「我有壓力，你有壓力」和「未解決」的「幻覺」片段，而這種魅惑實來於自身。「巴士阿叔」為何成了我們慾望的客體？因為「巴士阿叔」滿足了我們自身的慾望。我們的慾望就是不惜一切逃避壓力和擺脫責任。
「巴士阿叔」的言行都在我們的凝視和偷窺下被慾求，而後者的轉化使我們觀者獲得了力量。
其實，我們透過短片發現的所謂事物的意義，只停靠著「巴士阿叔」其人其事的片段。而我們這邊的現實生活狀況又如何呢？我們不得不重複點擊短片，以求看到自己在現實困局的想像性解決輪番上演。「巴士阿叔」的吶喊成就了我們自身的慾求。
吊詭的是，「巴士阿叔」短片中何銳熙的反應被多所批評。齊澤克的理論可助我們理解箇中疑團。短片中何銳熙的過分沉默，多被理解為年青人的「怕事」和「懦弱」。
你是阿叔 還是何銳熙
不容忽視的是，我們是以觀者的身份來評論何銳熙，但「阿叔」卻是以當事人或片中主角來面對此一沉默的年青人對手。齊澤克指出，「一言不發、冷眼相向的敵人較之於怒吼、叫嚎的對手更具威脅性……經過反轉、沉默成為令人恐懼的威脅！」
在短片中，令人感到怪異、不自然的細節就是何銳熙的坐姿和語調。「當直接觀看時，它是無意義的斑塊，但是，一旦從旁側的特定視角審視畫面，它立即獲得了某種我們熟知的外觀。」（齊澤克語）此即何銳熙便是我們所熟悉的波士、老闆，「阿叔」便是那個「聲大無謂」的員工。出自於「阿叔」口中的「未解決」在短片中實肇因於何銳熙拒絕和「阿叔」握手的高姿態。畫面上的「阿叔」高呼「未解決」的同時，其身影亦僵死於現場。我們幻想中的「阿叔」（被慾望中）在反轉中再次呈現出無能的原狀。
「巴士阿叔」短片所引發的學術聯想絕不止於心理分析理論和電影學理論。本文只就此兩種理論中齊澤克的觀點來指出「巴士阿叔」事件中的文化意涵。究竟我們是觀看「阿叔」還是在幻覺中看到「阿叔」（即自身）？ ■本專輯所有言論均為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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