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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小說，配上可愛的插圖，怪異得很。 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斬首，是中國處決罪大惡極者的刑罰；日本「師從」，同樣有此極刑。有關斬頭的故事，兩國多矣。夢枕貘的《首塚》，是我近期看得最驚心、最動魄、最離奇的一篇。
《首塚》原本是《陰陽師．龍笛卷》其中一個故事，後來獨立成書，配上村上豐的彩色插圖，為故事增色。但，村上豐的插圖，正如夢枕貘所說：「本來是個極為恐怖的故事，但觀看村上先生的畫，這些理應非常恐怖的頭顱妖物，竟在不知不覺中讓人感到很可愛。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確是「不可思議」，而且與內文有點不配。《首塚》是說五名盜首被捕後，全身活埋在河灘示眾，只露出頭顱在地面，等候斬首；整整十天，不給吃也不給喝。每天都有人送食物到他們眼前，只讓看不讓吃，盜首哀號一樣乞求不到，食物任野狗與烏鴉大快朵頤。十天來只靠雨水維持生命。到第十天，衙役才將他們挖出來斬首，在他們面前拋出拳頭大小的石頭，說：「吃吧，是飯糰。」
五盜餓到昏昏沉沉，眼睛模糊，以為真是飯糰，無不伸長脖子去啃，劊子手乘勢一刀劈去頭顱，其中一顆滾到石頭前，狠狠咬下才斷氣。衙役將五個頭顱埋在一起，再將石頭擱在墳塚上，為防作祟，找來法師，在石頭上劃符鎮壓。自此，路人夜晚經過那墳塚，都聽到「餓呀」、「拜託賞點吃的」、「你身上的肉也可以」的哭求之聲。
這是故事的背景，到了兩男爭一女，打賭誰夠膽夜行到墳塚拿起那石頭為記，即為勝利者，可奪美人歸。結果，一男與女被咬去頭顱，身上屍骨無存，化為「頭鬼」，與五名盜首夜裡出擊，齊齊去找另一男，要吃他的肉。那男的找到陰陽師，安排以狗屍作餌來緝捕。這一段，夢枕貘寫來觸目驚心：
「眾頭顱咬住狗屍，大口大口地咬食狗肉，但吞下的狗肉卻都從頭顱下方掉落在地面或窄廊上。……這樣一來，有吃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這篇《首塚》的主題，是「飢餓」二字。「飢餓小說」我看過不少，例如余華的《古典愛情》。在荒年時代，人吃人是極平常的事。在菜人市場，一雙母女售出，數人提籃挑擔，在店外等候店主屠宰售肉。
「幼女被拖入棚內後，伙計捉住她的身子，將其手臂放在樹樁上。……柳生看著店主的利斧猛劈下去，聽得『冸嚓』一聲，骨頭被砍斷了，一股血四濺開來……幼女……半晌，才長嚎幾聲，身子便倒在了地上。」
如此斬人賣肉，皆因要填飽飢人的肚子。余華寫來十分震撼，與夢枕貘所寫的餓頭顱，同樣震撼。分別是，那些買肉飢民，人人得而飽之；頭顱卻永遠填不飽，碎肉與骨屑全掉在地上，恐怖得很。
如此嚴肅的主題，《首塚》卻配上了「可愛」的、「美化」的插圖，反而令我覺得不舒服，也大大減輕了故事所蘊含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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