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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友梅
外國文友來北京，常要陪他們參觀遊覽，為了方便介紹，我先給他們看一下北京市地圖。他們看完地圖最愛提出的問題就是：「北京城怎麼這樣方方正正，道路橫平豎直，象棋盤似的？」
問題不大，卻非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
北京城作為首都，要從元朝算起。七百多年前，忽必烈可汗在統一中國之前，就問身邊巴圖魯（將領）：「如果我們得了天下，都城建在哪裡最好？」巴圖魯們說：「大汗果欲經營天下，非燕不可！」公元一二六○年忽必烈進了北京，一二六六年就命謀士劉秉中測繪北京地形地貌，規劃設計圖紙。 一二六七年就降旨按圖動工，一二七六年大都城完全建成。不知這是否世界上第一個按圖施工建成的都城，反正意大利人馬可勃羅看後大開眼界。他寫道：「街道甚直，此端可見彼端，蓋其佈置，使此城門可見彼城門也……」
元朝規劃的大都就是這樣一個方城。四面相對設十一個城門。城門之間以大道相通，大道與大道由小街相輔，街與道把城內劃成許多方格。方格裡就是居民區，居民區之間再由胡同相連。設計規定：大道寬二十四步，小街寬十二步，胡同寬六步。胡同與胡同之間一律相隔五十步。以左腿為軸，右腿一起一落為一步，約合一米五左右。元朝戲劇《少門島張生煮海》裡有一句台詞：「你去兀那羊市角頭磚塔兒胡同總舖門前來尋我。」這磚塔胡同至今猶在，到那裡一看就知道元朝都城建築是什麼樣子了。不過「北京」這個頭銜卻是一四三○年，也就是永樂元年由明朝朱棣皇帝定的。比胡同的建成晚一百多年。
朱棣把首都由南京遷到北京，對都城作了改造。把北邊割去一塊，往南面發展了一片。但城市中心沒改動。所以如今在鼓樓附近仍能看到元大都的城市格局。明朝北京人口增加很快，胡同也大大發展。
元朝時記載北京有「火巷（小胡同）三百八十四，胡同二十九」，總共是四百一十三條。而明朝《京師五城坊巷胡同集》所載，已有純胡同四百五十九條，加上火巷共有一千一百多條。等到清朝朱一清先生寫《京師坊巷志稿》時，明確叫胡同的已有九百七十八條連街巷算上共有二千零七十多條了。不過明朝時已把元朝定的尺寸格局推翻，新建胡同有長有短有寬有窄。寬的如鐵獅子胡同，汽車對面行駛，誰也碰不到誰；窄的如錢市胡同，兩人走碰頭必須有一人靠邊站住才能過去。長的如東西交民巷，連起來有十六華里；短的如一尺大街，總共不過十米。
不管胡同寬窄長短，其基本格局都是由一個個四合院組成。說起四合院話就長了，不是一兩篇文章可以說清的。要知四合院是體現中國文化傳統的立體結構。舊時四合院，只要站在門口一看它頂上的瓦飾，門上的雕刻，門洞的壁畫，門前的石階，就知住戶是官家還是民宅，若是官家是文官武將，官位幾品；若是民家，則又能分辨是商家，是醫生還是平民。四合院連成的胡同，是老北京人進入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一片天地。此後不管走向天南地北，胡同的民俗風情、文化氛圍，將永遠存留在其心間。
時代潮流的沖刷，使得北京失去不少故有風采，胡同被拆了不少，留下的也因為周圍環境變化，難見小巷深處安靜平和的境界了。但到底還存留一些胡同生活的印跡。為此，我和舒乙等幾個老友在政協會議上，曾正式提出提案，要更多更好地保留典型的胡同，沒有胡同，北京還是北京嗎？
外地友人來北京，我總是建議他們除了故宮、長城外，也看看曾是多代北京人生存環境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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