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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江
文︰黃傑瑜
──由吳大江說起
香港中樂團為慶祝二十周年，1998年曾邀請創團音樂總監吳大江回港，指揮一場音樂會。沒想到，這一場音樂會最後竟成為吳大江在香港舞台上的絕響，01年他於台灣撒手人寰。
今年，香港中樂團步入三十周年，數本不忘祖，中樂團將於本月舉行吳大江的紀念音樂會。
故人雖已往矣，但他創團時提出的「中樂交響化」路線，年來掀起不少爭議。中樂團時值三十而立，在傳統及創新之間，中樂團如何自處？
「中樂交響化」是吳大江1977年由新加坡回港，協助創辦香港首支職業化的大型中樂團——香港中樂團時提出的。
但花了三年時間寫成《吳大江傳》的作者鄭學仁，於上周的「吳大江與中樂交響化」的講座上表示，吳大江從來沒有解釋何為「中樂交響化」。
這五個字，年來爭議不少，香港中樂團現任藝術總監閻惠昌於專訪中，對本報記者表示，正如國樂作曲家彭修文倡議，「中樂交響化」其實是讓中樂更有「交響性」，更適合現代大型中樂團演奏︰「交響性將中國音樂更緊扣時代脈搏，比以前的中樂更豐富。但意思並非將全部中樂交響化。如果將中國全部音樂也交響化了，也許是很大的錯誤。」
另一國樂作曲家顧冠仁亦有相同看法，他在1997年的中國發展國際研討會上，亦表示「交響化」的提法比較含糊，而「交響性」作為一種音樂的表現手段的稱謂，較為合適。
中國傳統的音樂有很多種，有宮廷的雅樂、燕樂、有民間的俗樂，如江南絲竹、戲曲等，閻惠昌表示有些樂曲交響化是適合的，但有些是不適合的，好像民間的古箏、琵琶獨奏曲目等。交響性是表現中國音樂的一種手段，當中有改編中國傳統音樂，亦有全新委約的現代音樂。
鄭學仁在著作中提及，吳大江提倡的「中樂交響化」，主要是針對1920年代以後，在內地發展起來的較大型、有別於傳統地方樂種的泛中國式演奏組合。他於講座後向記者表示︰「吳大江只是集大成，正式將中樂交響化提出來，它是一個時代的產物，是歷史的進程。」
大型樂團來自文化自卑感
為此，記者走訪了中文大學音樂系副教授余少華，他指出，大型樂團的成立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中國在民初及解放後，著意要建構一個可以與西方抗衡的想像。「民初時，中國差不多亡國，在如此社會環境下，要找一種可以強起來的，企得上去，威得起的音樂，所以難怪樣樣都要大，這與文化自卑感有關。」
余少華表示，五四以來，中國一面倒西化，是無可厚非。「中國知識分子去到西方，自然給西方的管弦樂團嚇倒，而且對比西方的樂器，中國的樂器好像玩具，他們自然會向西方學習，是任何一個有sense的中國人也會這樣做。」
故此，受西方影響下，民初就出現了以二胡、琵琶、古琴等獨奏樂器為主的現代大型樂團，並改編「傳統」及「民間」樂曲。50至70年代，這種於國內稱為「國樂」的中國器樂演奏，亦於香港流行起來，催生了不少業餘的樂團，直至殖民地政府成立「香港中樂團」時，「國樂」這名稱漸被「中樂」所取代。
余少華指出，這種大型的樂團在傳統絲竹、吹打的基礎上，發展出一隊有完整高、中、低音區的樂隊，編制是以西方管弦樂團為藍本。「現在無論你懂不懂中國音樂，但你隨時扭開收音機等聽到的中國音樂，其實也是西式的，旋律雖然是中國的，但和聲觀念及其編曲方法絕對是西方的。這我可以很大膽的說。」
除了編曲，對應西式編制，樂隊亦要「發明」不少新樂器，例如阮、中胡、大胡等，「絲竹」中的絲絃亦由鋼絃等取代。而樂器的分類方法亦由樂器特色分類的「八音」轉而至以彈奏技巧分類的「吹、彈、拉、打」，其他改變好像加入指揮一職，樂譜用上西式的總譜等。
表現西化仍有民族味﹖
「我們要承認唐宋以來的傳統中國音樂已經斷了，20世紀的音樂雖然是中樂，但音樂語言或表現手法也是西式的。」中樂團洋為中用，一直引起不少非議，曾為中樂團中音笙演奏師的鄭學仁表示，中樂團被指西化、洋化等批評並不少見。樂評人劉靖之是其中一把反對聲音，他透過電話跟記者表示︰「情況正如中國人寫英文，怎會有中國味？」
但身為樂團藝術總監，閻惠昌並不贊同，他認為即使是交響性的作品，也可以同樣具有民族味︰「好像吳大江作的《胡笳十八拍》，古琴、古箏加上人聲，很有古樸味。戰爭場面用了交響曲技術，造成千軍萬馬場面。」閻惠昌認為這是傳統中國式旋律加上西洋化和聲系統的完美配合︰「吳大江的交響化並非全盤西化，是有民族特色的交響性。」
但正如余教授所言，去中樂團聽大型交響性的作品，便以為是傳統中樂，「你是去錯了地方。」中樂團的編制一直維持約八十人，並不時委約新作品，演奏的是現代中樂。但閻惠昌表示，一般被認為是傳統俗樂的江南絲竹等傳統音樂，中樂團也有舉辦很多此類小型的音樂會，以繼承傳統。
中樂團功能不在保留傳統
但閻惠昌表示，中國民間音樂有很多種，中樂團只能蜻蜓點水式的「點一下」︰「中樂團的功用是服務市民，我們可以舉行一些民間音樂會，但香港是都市，不是鄉村，偶爾可以。我們要緊扣都市時代，要演繹一些大型的現代作品。」
閻惠昌強調作品要展示交響性的多面性為主。所以，他對是否要原封不動的去做博物館式的音樂提出疑問︰「坦白說，要中樂團保留及展示中國傳統音樂，是做不到的。這是中央政府及不同地方的文化部門的責任。」
余少華亦同意，他說音樂跟文化背景息息相關︰「經濟及社會條件改變了，例如南音，酒樓歌廳也拆了，根本無可能重構。中樂團的責任太重了，重構傳統並非它主要的作用。」而且，余少華認為中樂團花那麼多錢就是要做新音樂。
不過，中樂團今年還是會推出「香江華采30載」與作曲家及學生往廣東一帶採風，以吸收傳統音樂的精華。但傳統如何展現，始終視乎作曲家的修為，余少華認為作曲家應該要先認識傳統。「還有，交響化是不是一定西式，我打個大問號，那應怎樣？那就要做研究。」他認為教育上，作曲家應要有更闊的歷史文化視野。
交響化以外，余少華表示中國傳統音樂，如絲竹音樂等，應該要有足夠空間去發展。而面對中國音樂的傳統與創新，他認為中國音樂並非是與非的問題，而是程度問題。「好像你用西方管弦樂團演奏一首中國音樂，不能說不是中國音樂，但如果用中樂演奏，會更中國，用潮州音樂演奏則又是另一回事。」一個中國各自表述也。
創團總監吳大江紀念音樂會
日期︰10月13-14日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票價︰$22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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