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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巴金與媳李小林、夏衍、冰心、沈寧等人於北京留影。
沈鴻鑫
巴金寫了許多作品,大部分寫的是舊社會的黑暗,而他寫這些正是為了迎接黎明。因此當新中國成立,真正迎來黎明時,巴金感到莫大的欣喜。他立即充滿熱情地投入了新的生活。
他參加第一次全國文代會,他主持上海作家協會的工作,他出國訪問,他還兩次赴朝鮮慰問志願軍戰士。他也充滿熱情地抒寫新的生活、新的人物,用他「寫慣痛苦和哀愁的筆來歌頌人民的歡樂和勝利」。他撰寫了《我們會見了彭德懷司令員》、《生活在英雄們中間》、《團圓》(後改編為電影《英雄兒女》)等;而《我們會見了彭德懷司令員》記述了在朝鮮前線的坑道裡會見彭司令員的情景,生動地刻畫了我軍高級指揮員堅定自信、親切誠懇、平易近人的鮮明形象。《從鐮倉帶回的照片》則由一張照片回憶在日本一家旅館裡聽小說家吉佐和子講述原子彈罪惡的故事,表達了作者對世界和平的嚮往。這些都成為解放後散文中的名篇。
責任感作家 真話忍不住
然而,文藝界不時出現的「左」的思潮,使巴金處於困惑和尷尬的境地。巴金一向不想「做官」,但他畢竟是文藝界的一個頭兒,所以他的表態、講話必須注意與上面一致;但一向真誠的巴金又常常忍不住要說出自己心裡的真話。
他寫的《觀眾的聲音》對戲曲改革中某些做法提出異議,希望他們尊重觀眾的發言權;《筆下留情》對某些出版社、報刊的編輯亂改作者作品的作風提出了批評;《「獨立思考」》描繪了某些打棍子的人「他們拿起教條的棍子到處巡邏,要是看見有人從套子裡鑽出來,他們就給他一悶棍」,「他們的棍子造成了一種輿論,培養出一批應聲蟲」;《「恰到好處」》則直接與姚文元商榷,指出他要求所謂批評要恰到好處,實則是抵銷了「百家爭鳴」;那篇著名的《作家的勇氣和責任》更是尖銳指出「一手拿框框,一手拿棍子的少數人,他們到處去找那些『犯錯誤的人』」,「這些人在作家當中產生了恐懼」,因此巴金要求自己和其他作家要鼓起充分的勇氣,擺脫恐懼,以作家的責任感寫出有創造性的作品來。
正因為這些言論,「反右」時巴金差點兒遭殃,有周恩來等領導人保護才倖免於難。1958年,巴金又因《法斯特的悲劇》一文遭到批判,被所謂「拔白旗」。到了「文革」,巴金當然難逃浩劫,成了文藝界批鬥的主要對象,抄家,進「牛棚」,掛了大牌子遊街,全市電視批鬥大會,下幹校勞動……反正吃盡了苦,受盡了罪,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彷彿進了閻王殿」!
《隨想錄》:「一生的收支總賬」
粉碎「四人幫」,七十二歲的巴金劫後餘生,重登文壇,又成為文學界的領軍人物。他在晚年,雖然體弱多病,卻做了兩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是寫作和出版了五卷《隨想錄》;二是倡議建立中國現代文學館。這兩件事構成了巴金生命中一道絢麗的晚霞。
《隨想錄》的寫作始於1978年12月,開篇之作是《談「望鄉」》,他提出了如何打破思想禁錮的問題,如何培養青年的問題。從這時到1986年8月的七八年時間裡,巴金不顧年老多病及種種干擾,寫成了《隨想錄》五卷,共150篇。這是一部講真話的書,是一位作家「一生的收支總賬」,也是一部真誠的懺悔錄。巴金說:「我們這一代人的毛病就是空話說得太多。寫作了六十幾年我應當向寬容的讀者請罪。我懷著感激的心情向你們告別,同時獻上我這五本小書,我稱它們為『真話的書』。我一生不知說過多少假話,但是我希望在這裡你們會看到我的真誠的心。為著你們我願意再到油鍋裡受一次煎熬」。
在《隨想錄》裡有好幾篇專門談講真話的問題,巴金嚴格地解剖自己,對在「文革」十年中說過違心話,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在那樣的日子裡我早已把真話丟到腦後,我想的只是自己要活下去,更要讓家裡的人活下去,於是下了決心,厚起臉皮大講假話」。他還在文章中說:「人只有講真話,才能夠認真地活下去。我所謂的『講真話』不過是把心交給讀者,講自己心裡的話,講自己相信的話,講自己思考過的話」。他說,作家講真話,就要「保持自己的本來面目,」要「心口一致,言行一致,寫作與生活一致,人品和文品一致」。《「文革」博物館》也是《隨想錄》裡極其著名的篇章,巴金在文章裡主張建立「文革」博物館,目的是把十年浩劫的實證保留下來,讓子孫後代不忘歷史的教訓,防止「文革」那樣的歷史重演。
《隨想錄》的問世,再次震撼了文壇。著名文藝評論家張光年說:「他是在剖析我們的時代,我們的社會,我們一代知識分子的心靈」。它使我們想起三十年代魯迅的雜文,雖然二者歷史背景不同,文章的風格也有差異,但是那種真誠、直面人生的態度,入木三分的剖析,卻是一脈相通的。巴金不愧是魯迅的學生。《隨想錄》是繼魯迅之後,我國現代散文的又一高峰。
「我是靠讀者養活的」
1981年巴金在《現代文學資料館》一文中說:「近兩年我經常在想一件事:創辦一所現代文學資料館」,為的是給後人保留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他還談了建立文學館的大致設想。巴金不向文學界的朋友們發出倡議和呼籲,自己則身體力行,他捐出了自己稿費20多萬元人民幣和300萬日元,捐贈自己的手稿、書信和7000多冊圖書。在作家們的熱情支持下,在中央和北京市政府的關懷、幫助下,1985年3月中國現代文學館在萬壽寺開館,巴金親自到北京出席開館典禮。2000年5月,建於北京的文學館新館又正式開放,巴金雖然因病而未能前往,但他的一樁心願已經成為現實。文學館的每一扇大門都嵌有巴金的手印,說明是巴金引領著人們走進這座文學的殿堂。
巴金晚年,受著病痛的折磨,但他始終心繫著千百萬讀者,始終心繫著貧困地區的孩子們。他深情地說過:「我是靠讀者養活的,沒有讀者看我的書,我不可能活到今天」。所以他要把心交給讀者。另外,他每年要為貧困地區的「希望工程」捐款。就在今年年初,他還委託身邊工作人員向紅十字會捐款6萬元,逝世前的9月13日又捐給「希望工程」2萬元。人們無不為這位世紀老人的火熱愛心所感動。
巴老的逝世,使我們失去了很多很多,但是巴老的作品、文品、人品將永遠留存於世。巴老這盞明燈依然亮著,並將永遠亮著!(文學巨匠巴金逝世一週年系列之二.完)
明天探討:無販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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