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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戰國時期的車馬。
陳 雄
讀到兩位作家對孔子與車的描寫,一位是阿城,他在《閒話閒說》裡說:「我個人是喜歡孔子的,起碼喜歡他是個體力極好的人,我們現在開汽車,等於是在高速公路上坐沙發,超過兩個小時都有點累,孔子當年是乘牛車握軾木周遊列國,我是不敢和他握手的,一定會被捏痛。」
另一位是易中天,他說:「孔子如果能生活在今天,他肯定會上電視,不然,像他那樣坐牛車四處講學,太辛苦了。」
在他們的認識中,有兩點是一樣的,那就是:一、孔子自己一般不駕車;二,孔子坐的是牛車,而非馬車。
阿成說孔子的臂力大,這沒錯,《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長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九尺六寸」是多高?據有心人研究,孔子的身高相當於今天的1.92米左右,這麼高的個子,和現在的NBA球員有一拚,握起手來一定讓人痛。
孔子的駕車技術很高,春秋時期,人們要學習「禮、樂、射、禦、書、數」的六藝,孔子文武雙全,作為武力的「射」與「禦」,也是他的強項。《禮記.射義》記「孔子射於矍相之圃(在今山東曲阜孔廟西側),蓋觀者如堵牆」,可見射技之精,而他駕車的技術比射箭還高,他曾對弟子們說:「我能做甚麼呢?是駕車還是當射手呢?我駕車吧!」經權衡而選定「執禦」。他對自己的駕技是相當自信的。
他自己一般不駕車,也應該沒錯。《論語.鄉黨篇》的記載孔子「升車,必正立執綏。車中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也就是登車的時候,站得筆直,在車上,不回著頭看,不大聲說話,不舉起兩手來東指西點。看來他是坐車的時候多,因為有弟子為他當「司機」。
但阿城和易中天說孔子坐的是牛車,大概是由孔子的窮困作出的推理,牛比馬便宜,孔子只坐得起牛車,這種推理未免武斷了些。
孔子強調「禦」,不僅僅認為車的運輸功能,在征戰頻仍的春秋時期,士在報效國家必須作戰,而作戰起來,一定要會趕車,那所趕的車,當然只能是馬車。
據語言學家王力的研究,戰國以前,車馬是相連的。一般地說,沒有無馬的車,也沒有無車的馬。因此,古人所謂禦車也就是禦馬,所謂乘馬也就是乘車。但也不是就沒有牛車了,古人說「服牛乘馬」,就是說馬車之外還有牛車。馬車古名小車,是供貴族出行和作戰用的;牛車古名大車,一般只用來載運貨物。
孔子是有車一族也是愛車一族,他在車子上是很要面子的,很難想像他的車子是一輛又破又慢的牛車。
再舉個例子,來說明孔子的「專車」是馬車。
在所有的弟子,孔子最推崇最疼愛的弟子就是顏回,顏回死後,他悲痛欲絕:「老天啊,這真是要了我的命啊!」當時,顏回的父親顏路提出一個建議,請孔子賣掉車子,給顏回添置一口大棺材——「槨」。
如果孔子的「專車」是輛「牛車」,應該沒有多大的出售價值,只可能是馬車,才能換回一口大棺材。
有意思的是,孔子回絕了顏路。
難道顏回在孔子心中的地位還不如一輛馬車?孔子為不能賣車作解釋:不管有沒有才能,兒子總歸是兒子,誰能不心疼啊?我兒子孔鯉死後也是沒有大棺材就下葬了。這裡就有不滿的潛台詞在裡面,你兒子確實比我兒子聰明有才,你的兒子就是兒子,我兒子就不是兒子?讓我賣車,憑甚麼呀?我兒子死的時候,我都沒賣車呢!
還有一條理由,非常坦率,意思是他曾經做過官,雖然現在沒做了。但是他的身份還保留著,按照當時的禮制,他這個級別的人出行必須坐車,步行就亂套了,是絕對不可以的。
所以賣不賣車子,關係到「禮」的問題。關於這一點,後來獨尊儒術、將孔子神聖化的董仲舒更是走向極端,將人進行等級分化:「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背、挑)小人之事也。」 重「禮」的孔子不會坐著「載運貨物」的牛車周遊各國的,在馬車受重視的時代,牛車是「賤車」。當然,以坐牛車為時尚的事情也有,不過,那是在魏晉以後,一是那時江南地區牛多馬少,使牛車興起,二是牛車安穩緩慢,適合養尊處優的士族階層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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