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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 火
遲子建應浸會大學邀請來參加「國際作家寫作坊」。她在浸大歡迎茶會上特別提到她對東北鄂倫春族人的興趣,並且曾跟蹤過他們足跡,深入他們的生活,她還即場朗誦了鄂倫春的一首詩歌。
遲子建在一篇以《馬背上的民族》為題的小品,對鄂倫春民族曾作了簡單縷介:「鄂倫春人被稱為是生活在馬背上的民族。他們喜歡狩獵、騎馬善射。他們有自己的民族語言,雖然沒有形成文字。他們遊蕩在山林中,就像一股活水,總是讓人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命激情。他們下山定居後,在開始的歲月中還沿襲著古老的生活方式,上山打野獸,下河捕魚。我沒有見過會跳神的「薩滿」,但童年的我那時對「薩滿」有一種深深的崇拜,認定能用一種舞蹈把人的病醫治好的人,他肯定不是肉身,一定是由天上的雲彩幻化而成的。」
那天歡迎茶會,與會者也許對鄂倫春族人不大了了。「鄂倫春」一詞有兩種含義:使用馴鹿的人和山嶺上的人。主要分布於內蒙古自治區的呼倫貝爾盟鄂倫春自治旗、布特哈旗、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和黑龍江省呼瑪、遜克、璦琿、嘉陰等縣。人口約七千人。
遲子建曾慨嘆作為遊牧民族的鄂倫春,自從被劃成了自治旗並定居下來,再看不到那些騎在馬上的英武的男人了:「他們穿的民族服裝,也只有到了特殊的節日才會穿在身上。至於傳說中的『薩滿』,也只有到了為外地遊客展示民族風貌時,才會披上『神衣』,做一些空泛的動作,全沒了那種與靈魂的出神入化的感覺。」
鄂倫春族的生活狀態只是遲子建作品涉獵的一小部分。遲子建在她的作品中,不乏對北國異族風光的描繪。她出生於中國最北端的皚皚雪國—北極村,在她的作品中,我們常常讀到漠河、雪地、冰河、木頭房子、雪山……,所有這些,為我們展現出一卷瑰麗詭奇的東北風俗畫。
是的,過去中國東北的深山老林予人有一抹詭異神秘感。在松花江畔或呼蘭河畔的沃沃林野,早年一直哺育著一批特殊風格的作家,如風格豪邁的蕭軍、駱賓基;細膩而倔強的蕭紅和委婉而精煉的端木蕻良。這些文壇風雲人物,俱往矣!
遲子建則是近年崛起一位備受矚目的東北女作家,是中國當代文壇一框亮麗的風景。讀她的作品,往往使我想起蕭紅在《呼蘭河傳》寫大榆樹葉子的那一道熠熠閃光:「太陽一出來,大榆樹的葉子就發光了,它閃爍得和沙灘上的蚌殼一樣了。」這是讀了遲子建《朋友們來看看吧》的一縷感覺。這部中篇集,均是寫尋常老百姓的平凡生態,沒有政治口號和國家興亡的大聲疾呼,平實而感人,作者自覺返到文學的定位,用的是純粹的民族語言和文學語言。
本書的卷首篇,一開頭便寫一位兇巴巴的黑臉人的異常舉措:他當眾連骨帶肉,把一條油光光醬黃色的豬尾和一扇豬耳朵和著酒啃掉;又寫第一次出門的小豁唇這個野孩子的爛漫和好奇;寫鵝頸女的風騷和如雄獅的性格;寫一個失意老啞巴跟了一個在空中飄颺的白衣女子,在一棵褐色的楓樺樹下吊頸自殺。作者把雜色人等安排乘搭公車赴城鎮路上、後因豪雨而拘羈小車站,猶如長途車的一個小站,這些人在芸芸的人生路上,不過是一個個過客,很渺小,卻血肉栩栩。上述這些人,都在夢中或恍惚中看到一個會飄的女人——一個疑幻疑真的夢想。當這個夢拆穿了,卻又那麼卑微而不足道:原來這一帶是妓女墳,在二三十年代是挖金人的銷金窩。而會飛的女人被認為是妓女的魂兒。這對人生的夢又有多大諷刺! (《初讀遲子建》,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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