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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眉生
吳梅村詩集內,有三首詩,寫及願雲和尚。二人是同鄉同學,都是太倉人,年齡相若,才名不相上下。
願雲和尚俗名王瀚,字元達,明亡以遺民逃禪,號晦山,名戒顯,字願雲。他雖入空門,一腔悲憤,言行激烈,嘗檄討從虜諸臣,有句云:春夜宴梨園,不思凝碧池頭之淚;端陽觀競渡,誰弔汨羅江上之魂。讀者為之掩淚扼腕。
曾見吳梅村贈願雲之詩,有序數行,備言他們二十相交遊,國變後嘗相約入山,梅村遷延不果,願雲則已悟道,受法於雲門具和尚,並自錢塘靈隱來到太倉,貽書梅村,說要遠遊廬山,請從此別。是時二人皆年踰不惑,衰老漸至。願雲力言世法變幻,惟出世大事,乃為真實。學道一著,不可不勉。梅村感愧莫名,賦詩贈之。最後兩句:不負吾師言,十年踐前諾。
梅村稱之為師,可謂見重之至。但終梅村一生,未踐前諾,蓋六根未淨,與佛無緣。
願雲上廬山後,戒律精嚴,化行江楚,聲名籍甚。不料反為身累,惹出了禪門一宗長命官司,難分難解,此為康熙年間事。
此案關乎荊州城南天王寺一塊碑石。建寺者為楚僧水鑑慧海,撰碑人為吳僧晦山願雲。因願雲名氣大,水鑑借為一用。後來願雲赴荊州實地考察,發覺天王寺位置不對,知道被水鑑出賣,急欲收回原稿,便引出了一場禪門官司。
水鑑集團的文章打手,力數願雲諸多不是,禪門舊載,所見不少。無可解說,是是非非之謂知,非是是非之謂愚。此案可用此二語評量也。
願雲與梅村的一段交情非常深摯。願雲於廬山有書信寄梅村,有詩為證云:書來飛鳥上,僧出亂流中。世事千峰斷,鄉心半偈空。卻將兄弟夢,煙雨問江東。
及至願雲居廬山十年歸,梅村又有一詩,並有小序。願雲賀他五十初度有句云:半百定將前諾踐,敢期對坐聽松聲。
梅村序中明言,知道願雲責他失約,但時方喪亂,衰病無家,上有高堂白髮,不忍遽入山門,乃為詩答之云:勝絕觀心處,天風萬壑聲。石門千鏡入,雲海一身輕。出世悲時事,忘情念友生。亂離兄弟恨,孤負十年盟。
他認了孤負,願雲料應無言了。梅村卒於康熙十年,年六十三。願雲卒年不詳,料於梅村之後。歷史學大師陳垣嘗輯天下名僧生卒年,數以千計,遍尋不見晦山或願雲之名。不是遺漏,這是十分冷門資料,費盡心機蒐集,恐亦不易得到,相信陳垣亦覺得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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