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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雄
南朝詩人才華出眾,和才華齊名的,還有他們的鬍子,號稱「美髯」。謝靈運因遭嫉恨,被人誣告,處以極刑之時,監斬官問他臨死有何托付,他說:「死就死了吧,有什麼牽掛呢,只可惜了我這一把好鬍子!如果你能在我死後,把我的鬍子割下來給維摩詰菩薩像做鬍子,我就滿足了!」南海祇洹寺接受了這位天才詩人的名鬚後,不敢怠慢,馬上塑了一尊維摩詰像,將他的美鬚黏在上面。
由此可見,謝靈運是史上最早進行「遺體捐獻」的人,他捐獻的雖然是一把鬍子,但那鬍子也算是身上的器官之一了。只是沒想到兩百多年後,唐中宗的安樂公主為玩「鬥百草」,竟把謝靈運當年名滿天下的美鬚從菩薩塑像上拔下,做了她手中的玩物,當對方拿出各種名花異草時,她冷不丁就把謝靈運的鬍子拿出來,吹噓道:「地上的草,怎麼比得上人身上的草呢,瞧我這『草』——謝靈運的鬍子,你有嗎?」
比起宋代的文學家、科學家沈括,謝靈運的鬍子還不算悲慘,畢竟是死後被人從菩薩身上拔下來,如果是活生生的從臉上扯下來,那又是什麼滋味?而沈括就「有幸」領教過。
晚年沈括喪妻後,娶了一位母老虎為妻,此女姓張,潑辣暴悍之至,對沈括不打即罵,而且常常瞄準沈括的鬍子進攻,一根根連皮帶肉揪到地上。
張氏死後,沈括的非人折磨宣告結束,本該放鞭炮慶賀才是,哪裡知道他不但哭得呼天搶地,甚至投水自殺未遂,從此一直面帶悲色,鬱鬱寡歡,第二年就過世了。
宋朝的時候還有一個蔡襄,鬍子長得好,都驚動了仁宗皇帝,有一次皇帝設宴時問他,你這麼漂亮的大鬍子,夜間睡覺是放在被子裡面還是被子外面呢?皇上這一問不打緊,當天蔡襄失眠了一夜,不知道把他這鬍子如何安放。蔡襄睡不著的原因,關鍵是皇帝問了他這話,如果是個普通百姓問他鬍子晚上放哪,他才懶得理呢!
張友鸞在《鬍子的災難歷程》一文中,說「這是沒有養鬍子的人瞎謅的,不能有這樣的事」,並引用「我舅舅」的話加以佐證:「養鬍子的總十分愛惜自己的鬍子,如果把鬍子放在被裡,太容易折斷了,那是不肯的。古人鬍子長的,常用一個紗袋套著睡覺,有個紗袋,放在被裡,輾轉反側都不方便,只能放在被外。」
睡覺時將鬍子用紗袋裝起來,這種說法很新鮮,今天看來不可思議,但是如果讀了曾國藩給父親的信,就會發現古人確實重視對鬍子的保養。
曾國藩在對父親的信中專門說到養鬍鬚的事:「前父親教兒子養鬚的方法,兒子只留上唇鬚,不能用水浸透,黃色的多,黑色的少。下唇準備等三十六歲開始留。兒子多次接到家信,都嫌寫得不詳細,以後希望詳細訓示,兒子謹稟。」
曾國藩的鬍子凝聚著他父親的心血教誨,不是隨便長出來的鬍子。
國畫大師張大千的鬍子長及腹部,也不知他用的是哪種保養方法,他能用鬍子蘸墨即興作畫,但是如果你只關注他的鬍子,他會有想法,不過,他能用詼諧幽默的方式表達不滿,一個流傳已久的故事是,有人取笑他的鬍子,他就給眾人講了一個故事,說關羽和張飛死後,他們的兒子關興和張苞爭做先鋒。劉備就讓二人各自陳述父輩的戰功,張苞說:「先父喝斷長板橋,夜戰馬超,智取瓦口,義釋嚴顏!」關興不甘示弱:「先父鬚長數尺,獻帝當面稱美髯公,先鋒理當歸我!」這話被雲端的關公聽到,不由大罵:「不肖子,為父當年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水淹七軍你不說,專講老子的一口鬍子有何用?」
魯迅的鬍子是著名的「一字鬍」,「一」字不是天生,他是刻意修剪,在《墳·說鬍鬚》,他詳細敘說了「一字鬍」的來歷,他的鬍子原本是上翹,但有一位「國粹家兼愛國者」這樣罵他:「你怎麼學日本人的樣子,身體既矮小,鬍子又這樣,……」魯迅說當時自己年紀小,不通世故,所以與對方憤憤地爭辯:「這種向上翹的鬍子,才真正是我們漢族祖先的樣式,而那種下垂的鬍子,恰好是侵略我們的異族蒙古人的留下的產物。」
但沒人理會他的話,於是「大約在四五年或七八年前罷,我獨坐在會館裡,竊悲我的鬍鬚的不幸的境遇,研究他所以得謗的原因,忽而恍然大悟,知道那禍根全在兩邊的尖端上。於是取出鏡子,剪刀,即刻剪成一平,使他既不上翹,也難拖下,如一個隸書的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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